千遇接到陈幸电话才赶去学校。
四十八中比一中晚半个小时上晚自习。
姐姐走后,她带陈国庆去洗澡,顺便寄放在宠物店,晚自习结束来领。
“小水,老乔找不到你,你妈妈在校门口等你很久了,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原本陈幸打算先去校门口停车,走路来宠物店接千遇。
刚到校门口就接到乔智林的电话。
千遇看了眼一中的方向,姐姐已经进校,且自从她说半期考试题目难之后,姐姐变得十分紧绷,上厕所都在背单词和公式。
还是等下周见面再和她提这件事吧,月初3号4号半期考试,没几天了,让她好好备考。
千遇捏紧手机问陈幸:“只有她一个人吗?”
陈幸嗯一声:“就她一个人,我说我是你班长,她冲我简单笑了下,也没问什么。”
一般性格热络且对自家孩子关心的家长,都会逮着班里的同学,打听自己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
但这位母亲很奇怪,她很沉默,五官像沉默的枯树枝。
就连一开始那个笑,跟刚学会一样,笑完自己不满意,移开目光把嘴巴闭上。
陈幸只打量了一眼,站在一旁路灯下给女友打电话,心里冒出一系列不忍和自责。
生日给他买那么贵的材料做什么,败家丫头。
千遇没让陈幸来接她,她从祥瑞城门口宠物店过来,只需要十几分钟。
一开始不想见到这位母亲,想让陈幸替她打声招呼让她回去。
但一想到来回需要五个小时。
她在来的路上应该期待了很久。
千遇心一软,小跑起来。
姐姐替她收拾池家人,她也要替姐姐招待家里人才行。
除了憎恶的江老大。
千遇能感知到,姐姐对家人的重视。
无论是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母亲,还是对爱之深责之切的弟弟江千喜。
姐姐的爱都很厚重。
当然,她也被姐姐爱着。
千遇在距离校门口二十步的位置慢下来,大口深呼吸着。
秋雨绵绵一天一夜,十月底的风裹着一丝寒意,刮得校门口的银杏树叶簌簌散落。
千遇一抬头,就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立在门卫室旁老地方,像株被寒风压弯的枯竹,只是今日的枯竹,多了几分刻意打理过的规整。
再次看见记忆里的枯槁身影。
千遇憋着长长一口气,才能保持心如止水。
她慢慢靠近。
不露声色打量着,姐姐母亲头发梳得服帖,简单挽在脑后,碎发被仔细掖好,不见那日的凌乱。
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的斜襟褂子,洗得发白却浆洗得挺括,袖口磨出了毛边也依旧平整。
风一吹,千遇没闻到鸡毛腥气,反倒飘来一缕淡淡的雪花膏味,廉价却干净,像是特意打扮的体面。
千遇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
一个月前校门口的拉扯还历历在目,那叠带着毛糙边缘的纸币,还有她泛红的眼眶,此刻都跟着这缕雪花膏味涌上来,堵得千遇胸口发闷。
“千寻?”姐姐母亲先看见她,声音里带着怯生生的欢喜,抬手拢了拢衣襟,快步迎上来。
她身上的褂子看着单薄,走动时能隐约看见里面洗得变薄的秋衣,风灌进领口,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依旧把手里的布袋子往前递了递。
那是个新做的布袋子,藏青色的灯芯绒面料,针脚细密得有些好看,显然是亲手缝制的。
袋口用浅粉色的线绣了小小的雪花图案,透着一股格外的认真。
“天降温了,我想着你在学校肯定冷,”
姐姐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的黄褐斑在灯光里淡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子,露出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开衫。
她抬起眼眸讨好地看着千遇,“这件是之前就织好,上次来得匆忙,忘记带来。这件紫色的,是这次回去织的,你看你喜不喜欢……”
她说完,瞄了一眼千遇头顶漂亮的发圈。
她不畏风寒跑这一趟,居然是为了送两件毛衣。
一件是正红色,绒线看着厚实,领口和袖口都织了小小的圣诞铃铛图案,红得热烈又鲜活。
她手里那件是浅紫色,颜色柔得像傍晚的霞光,恰好和千遇头顶那根紫色头绳是一个色号。
千遇一时怔住,她从没想过,对方只见过自己一面,会记得她头绳的颜色。
“红色暖,冬天穿看着就热乎,”母亲拿起红色那件比划了一下,又把紫色的递到千遇面前,“这个颜色衬你,你皮肤白,穿了肯定好看。”
她的手依旧瘦得青筋凸起,指关节变形的弧度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可此刻那双手捧着毛衣,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千遇没接,目光落在姐姐母亲单薄的褂子上。
又不忍直视地移开,吐出口的二氧化碳化作白雾,钻进了眼睛里。
眼睛有点不好受。
千遇能想象出,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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