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与其说是照耀,不如说是艰难地渗入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
黑山城废墟之上,昨日还遮天蔽日的阴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了无生气的惨白。光线透过云隙落下,照亮的不再是昨日的断壁残垣,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焦土、血腥、残留秽气以及……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由无数“净尘符”共同散发出的清新气息的复杂味道。
营地内,寂静得可怕。
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短暂凝滞,如同绷到极限后又骤然松弛的弓弦。随处可见瘫倒在地、和衣而眠的修士与军士,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未及处理的伤口,污血凝结在破损的法袍与甲胄上。仅有少数伤势较轻或意志格外坚韧者,还在沉默地搬运着同袍的遗体、整理散落的法器碎片、或是用近乎麻木的动作,往嘴里塞着硬邦邦的干粮。
中央区域,那原本由阵法强化的地面已遍布裂痕,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塌了一半。秦穆盘坐在一片相对完整的空地上,青峰剑横于膝前,剑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晨光下尤为刺目。他双目微闭,面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内伤极重,正竭力调息稳固几乎动摇的剑魄根基。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膛传来隐痛,那是“收割者”掠夺之力留下的、触及本源的伤痕。
不远处,月华净天阵的核心阵眼处,清霖真人被两名药峰女弟子搀扶着,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上。她原本月白的道袍沾满了尘土与暗色血渍,发髻散乱,往日清冷的容颜此刻只剩下透支后的虚弱与疲惫。她勉强抬起手,服下一枚丹药,眼神却固执地望向幸存者区域,那里隐约传来的压抑哭声和混乱低语,让她无法真正安心入定。
岳擎拄着卷刃的长刀,像一尊破损的铁塔,矗立在营地最外围一处新出现的、深达数丈的裂缝边缘。他身上的玄甲破损多处,露出下面被污秽气息灼伤的血肉。他没有调息,只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裂缝深处隐约残留的、令人不安的灰败气息,仿佛那“收割者”还会从地底爬出来。他身后的军阵松散了许多,但每个还能站立的玄甲军士,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战斗的朝向,只是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深的倦怠。
守拙和丹霞所在的静室,阵法已彻底消散。两人被转移到了靠近营地中心、相对完好的一处营帐内。守拙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呼吸微弱,脸色金纸一般,眉心处一道淡淡的青灰色纹路若隐若现,那是心神过度透支、剑意反噬的迹象。丹霞情况稍好,但也是元气大伤,她强撑着坐在一旁,指尖一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丹火,正缓缓渡入守拙体内,温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自己的额角却不断渗出虚汗。
更严重的是王破岳。他被安置在另一处由“净尘符”环绕的隔离区域,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清霖以残余月华之力施加的封印),但冰层之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尤其是胸口被“圣婴”怪物击中的地方,血肉仿佛在缓慢蠕动,透出冥渊特有的、侵蚀一切的阴寒死气。“冥渊侵髓”,若非厉千尘之前残留的“新生之力”和清霖的持续封印,他早已生机断绝。此刻,他就像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活死人。
营地边缘,那一片幸存者临时聚集区,气氛更加压抑。简陋的窝棚倒塌了不少,许多人瑟缩在残垣断壁下或露天里,脸上混合着未散的恐惧、失去亲人的悲痛以及对未来的彻底茫然。昨夜异物催化的恐慌虽然后期被遏制,但造成的裂痕已然存在。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神色尤为不安的人蜷缩在角落,不与任何人对视,也不接受丹霞弟子分发的、掺了宁神草药的薄粥。
空气中,除了悲伤与疲惫,还悄然弥漫着一丝更隐蔽的东西——疑虑。对昨夜那地动山摇、对仙师们似乎也损失惨重、对那传说中来自地底、带来“新东西”却又引来恐怖攻击的“厉师兄”……复杂难言的疑虑。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幸存者区边缘传来,伴随着孩童虚弱的啼哭。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污痕的老妇人,颤抖着举起手中一块已经彻底暗淡、符文碎裂的石片——那是一枚失效的“净尘符”。她浑浊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一位正在帮忙分发物资、脸色同样苍白的青玄宗外门弟子,声音沙哑而绝望:“仙师……这符……不亮了……秽气……冷……”
那弟子一愣,连忙上前查看,脸色微变。昨夜地脉剧震,异物意念冲击,许多绘制粗陋、品阶最低的“净尘符”确实因结构不稳定而提前失效了。他连忙温言安抚,准备取出新的符箓替换。
但这一小小的变故,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澜。周围几个幸存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中或贴在窝棚上的石符,发现也有光芒黯淡的,顿时,低低的议论和不安的骚动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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