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
黑山城营地的节奏,在最初的忙乱与希冀之后,逐渐沉淀出一种粗糙而坚韧的日常韵律。天未亮,负责净水、制备“符墨”、捶打砖坯的工区便已响起声响;日头升起,更多的人涌向各自分配的劳动岗位,贡献点木牌在腰间碰撞,发出沉闷而实在的轻响;傍晚,炊烟混着汤药的气味袅袅升起,疲惫的人们聚在篝火或油灯旁,交换着一天的见闻,计算着明日要换些什么。
灵谷试验田边,立起了一人高的简易篱笆,由削尖的木桩和韧性藤蔓编织而成,既能防些小兽,也划出了一片不容侵犯的“希望之地”。每日清晨和黄昏,周若雪都会亲自去查看符阵运行和土壤墒情,陈老汉和李瘸子更是恨不得住在地头,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泥土,直抵深处萌动的嫩芽。
营地内部,因宗门物资到位和贡献点制度持续运行,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保障,人心肉眼可见地稳定了许多。连那几个惯常唱衰的,如吴老四之流,虽然依旧眼神闪烁,私下里偶有嘀咕,但在公开场合也收敛了不少,甚至开始半推半就地参与一些轻体力劳动——毕竟,贡献点能换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近午,营地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负责外围警戒的玄甲军士拦下了一群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流民。人数约莫五十余,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许多人身上带着脓疮或未愈的伤口,散发着浓重的秽气与绝望的气息。他们是岳擎先前派出的斥候发现的、散落在黑山城以东荒原上的三股流民之一,经过初步引导和筛选(剔除了明显被深度污染或行为异常者),被带到了营地附近。
“仙师……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黑山城……真的还有活路吗?”
“听说……这里有仙师庇护,能做工换粮……”
流民们聚在警戒线外,眼神浑浊而急切地望着营地内整齐的工棚和袅袅炊烟,声音虚弱地哀求着。
秦穆、清霖、周若雪等人闻讯赶到营门。看着这群几乎不成人形的同胞,清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周若雪眉头微蹙,迅速评估着接纳可能带来的物资压力与卫生风险。岳擎则绷着脸,手按刀柄,警惕地扫视着人群,预防任何突发情况。
秦穆沉默地打量着这群流民。他们的状态比营地内最初的幸存者还要糟糕,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如同一群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充满恐惧与警惕。接纳他们,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消耗、更复杂的营地管理、潜在的疫病风险,以及……可能混入的不安定因素。
但若不接纳,任由他们在荒野自生自灭,或沦为魂渊、巫蛊等邪祟的饵食,于道义有亏,也非重建“秩序”应有之义。
“清霖师妹,周师姐,”秦穆低声开口,“烦请二位立刻组织人手,在营地东侧下风口处,紧急搭建一片隔离区。以‘净尘符’布设基础净化,提供洁净饮水与基础汤药。所有新来流民,必须先入隔离区观察三日,由药峰弟子检查身体,驱除秽气,确认无虞后,方可编入营地劳役,领取贡献点。”
他看向岳擎:“岳将军,派一队军士维持隔离区秩序,宣讲营地规矩。若有滋事或违令者,严惩不贷。”
“明白。”岳擎重重点头。
清霖与周若雪也立刻行动。营地这架刚刚磨合顺畅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隔离区迅速划定,简易窝棚开始搭建,药峰弟子们准备好了大量的消毒草药和初步净化符水。
流民们被分批引入隔离区,过程难免有些混乱和哭号,但在修士的引导和军士威严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井然有序地安顿下来。当他们喝下第一碗热气腾腾的、掺了宁神草药的薄粥时,许多人当场就哭了出来,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被一丝微温希望刺破后的复杂宣泄。
秦穆站在营门内,看着隔离区里升起的炊烟和逐渐平息的骚动,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五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五十多个可能潜藏问题的心灵。而且,既然第一批能被引导过来,第二批、第三批呢?黑山城周边,乃至更远处,因这场灾劫流离失所的人,恐怕远不止这些。
资源,秩序,人心……每一样都是沉重的负担。
就在这时,一名被安排在隔离区协助维持秩序的外门弟子,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秦师兄,清霖师叔!我们在为一名流民老者检查时,发现他脚踝上……有一个奇怪的印记!”
秦穆与清霖对视一眼,立刻赶了过去。
隔离区一角,一位看起来六十余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浑浊的老者,正蜷缩在草席上,脚踝裸露在外。周围几名药峰弟子和军士面色凝重。
老者的左脚踝上,赫然有一个拇指大小、呈暗紫色的印记!那印记形状诡异,像是一朵将开未开、花瓣却扭曲如虫的诡异花朵,边缘模糊,仿佛正在往皮肤深处渗透,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快的阴湿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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