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迟。
当京城的柳絮,已经开始漫天飞舞时,雄关之外的草原,才刚刚,从厚重的积雪之下,勉强挤出一丝,微弱的,带着土腥味的绿意。
然而,这丝脆弱的生机,却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被,铁蹄与鲜血,无情地,碾碎,焚尽。
“报——!!”
“八百里加急——!!”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京城黎明前的宁静。一名,背上插着三根令旗的驿卒,浑身浴血,座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在冲入城门的那一刻,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那驿卒,从马尸上,翻滚下来,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那早已摔断的腿,便用双手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疯狂地,向前爬行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哑的哀嚎。
“北狄犯边!狼烟已起!北境……北境急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皇城之内,那口,自大昭开国以来,只在,面临亡国之危时,才会被敲响的,景阳钟,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重而又急促的,轰鸣!
“咚——!咚——!咚——!”
钟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传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也狠狠地,撞进了,每一个,还在睡梦中的,王公大臣的心里。
天,要塌了。
……
太和殿。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文武百官,列于殿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恐与不安的,苍白。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无比轻微。
大殿中央,兵部尚书,正用一种,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念着那份,从三千里之外,用无数将士的生命,换来的,血色军报。
“……启奏陛下,四月初三,北狄,新任单于‘苍狼’,亲率麾下,十万铁骑,撕毁盟约,悍然南下。一日之内,连破我大昭,烽火台一十三座,边境卫所七处……”
“初四,右北平郡失守,守将李牧,及麾下三千将士,力战殉国,全军……全军覆没。城中百姓三万余,被……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初五,狄族前锋,已兵临雁门关下。镇北王,已亲率王府亲兵,登城死守。然,狄族势大,来势汹汹,雁门关,兵力单薄,粮草不济,恐……恐难久持!”
“北境三十六州,烽烟四起,流民百万,嗷嗷待哺……恳请陛下,速发援兵!速发援兵啊!!”
当最后一个字,从兵部尚书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时。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瘫跪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而整个朝堂,则在,这一瞬间,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右北平郡,失守了?!”
“李牧将军……那可是,我朝有名的悍将啊!竟……竟一日都未能守住?”
“十万铁骑!天哪!那苍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狄族,何时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完了……完了!雁门关若破,狄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饮马黄河!届时,我大唐半壁江山,都将沦为蛮夷的牧马之地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文臣武将之中,疯狂蔓延。
他们习惯了,太平盛世,习惯了,歌舞升平。在他们眼中,那些所谓的“北狄蛮族”,不过是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野人。只要朝廷稍微施舍一些,残羹冷炙,便会感恩戴德地,摇尾乞怜。
他们从未想过,这群“野人”,竟会突然亮出,如此锋利,如此致命的,獠牙!
“肃静!”
一声清冷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女声,从那高高的龙椅之上,传了下来。
声音不大。
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瞬间,整个嘈杂混乱的太和殿,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的,纤细身影。
沈知遥,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冕冠。十二道旒珠,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凛冽的,刺骨的寒意,正从那御座之上,弥漫开来。
“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狄族十万铁骑,兵临城下,尔等,便是如此,为朕分忧的吗?!”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所蕴含的滔天的怒火与失望,却让殿下所有的大臣,都齐齐打了个寒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陛下……息怒啊!”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从文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正是当朝的太傅,兼礼部尚书,陈玄。他,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向以“仁德宽厚”而着称。
“陛下。”陈玄,跪伏于地,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老臣以为,北狄此次,虽来势汹汹,但,其不过是一群被冻了,饿了一个冬天的,豺狼。其所图者,无非粮草、布匹与金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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