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前的那场御门听政,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中,激起的涟漪与暗流,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汹涌得多。
皇太后雷霆一击,当朝斥责并惩处了三朝元老、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承恩。这个消息,在早朝结束后的短短一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的府邸。
一时间,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在摄政王羽翼下显得沉静内敛的皇太女,在独立执掌朝政的第一天,便展现出了如此凌厉的手腕和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她并非众人想象中那般,会因摄政王的病倒而惊慌失措,任由老臣们拿捏。恰恰相反,她像一头终于露出爪牙的雌狮,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宣告了谁才是此刻大胤王朝真正的主人。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准备借着摄-政-王病倒而发难的宗室与世家,一时间都偃旗息鼓,选择了暂时观望。他们需要重新评估这位皇太女的实力与底线。
然而,李霓凰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昨日在朝堂之上,不过是借着出其不意的气势,暂时镇住了场面。刘承恩的倒下,只是一个开始,一次试探。那些盘根错节、经营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如同隐藏在深海中的巨兽,仅仅是伤其一指,根本不足以动其根本。
她真正的困境在于,放眼满朝文武,竟找不出几个可以真正信任、委以重任的心腹。六部九卿,要么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心思深沉,信奉中庸之道;要么便是各大世家安插进来的子弟,他们的忠诚,首先属于家族,其次才属于皇权。
至于沈知遥提拔起来的那些干将,如陆之道之流,他们忠于的是摄政王,而非她这个皇太女。虽然眼下会遵从她的命令,但终究隔着一层。
权力,若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手足与耳目,便如同空中楼阁,看似巍峨,实则一推即倒。
深夜,东宫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霓凰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奏章,而是摊开着三份看似毫不起眼的官员履历。这三份卷宗,是她从吏部数千份官员的考功档案中,亲自挑选出来的,又让镇抚司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了他们最详尽的背景调查。
她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而这个班底的根基,绝不能从那些世家大族中去寻找。她要用的,是那些有才能、有抱负,却因为出身寒微而被压制,被排挤,被无视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给予他们机会的自己,报以最纯粹、最彻底的忠诚。因为他们一无所有,他们的荣辱兴衰,将与她这位君主,彻底捆绑在一起。
第一个人,名叫张居言。
户部度支清吏司主事,正六品。此人乃是江南一介书生出身,连中三元,本该前途无量,却因在殿试时,直言江南土地兼并之弊,触怒了当时几位出身江南世家的大员,而被外放至苦寒之地多年。三年前,才由沈知遥亲自下令,调回京中,任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闲职。
卷宗上写着,张居言此人,精于算学,心思缜密,对天下钱粮、漕运、盐铁了如指掌。他曾在被外放期间,自发走遍了西北七府,绘制了详尽的边镇粮道舆图,并上书朝廷,提出“以商养战,屯垦互市”的策略,却被当时的兵部尚书以“异想天开”为由,束之高阁。
李霓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巡视天下时,亲眼见过边镇的窘迫,深知军粮耗费之巨。张居言的这份策略,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此人,是真正的经济之才。
第二个人,名叫齐泰。
刑部四川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此人面貌凶恶,性如烈火,为人却刚正不阿,断案如神,在刑部素有“铁面阎罗”之称。他出身草莽,曾是一名游侠,后因机缘巧合,破获了一桩陈年大案,被先帝破格录用。然而,也正因他不懂变通,执法严苛,在刑部十年,得罪了无数同僚上司,至今仍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徘徊不前。
镇抚司的密报中提到,三年前,一位世家子弟当街纵马伤人,致一死两伤,被齐泰当场拿下,欲按律处斩。结果,那位世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最终由大理寺出面,将案子改判为流放三千里。齐泰因此事,愤而上书,弹劾大理寺卿与刑部侍郎官官相护,枉法不公,结果反被斥责“不识大体”,停职反省了半年。
李霓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要的,就是这样一柄不懂转圜、不畏权贵、足以斩破一切人情法理的快刀。
第三个人,名叫卢方。
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正五品。此人是行伍出身,曾在北境边军效力十余年,从一个小兵,凭着战功,一步步做到了参将。他通晓军械,精于排兵布阵,尤其擅长后勤调度。原本有希望成为一代名将,却在一次大战中,为了掩护主帅撤退,身负重伤,断了一条腿,从此成了个跛子,只能退居二线,被安排到兵部武库,做了个管钥匙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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