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云雾缭绕的石阶之上,三方对峙,空气仿佛凝固。宁不凡那一声平淡的“幸会”之后,气氛愈发微妙。独臂羊皮裘老头李淳罡,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宁不凡身上扫过,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眼前这青衫年轻人,气息渊深似海,初看如寻常游侠,细察之下,却觉其周身剑意圆融内敛,与天地呼吸隐隐相合,竟让他这曾经的剑道魁首生出几分捉摸不定之感。更让他心惊的是,此子体内气血磅礴,远超凡俗,分明是肉身成圣的迹象,却又与佛家大金刚境有所不同,更多了一份道法自然的韵味。其神魂凝练,光华内蕴,竟已触及阳神乃至更高层次的玄妙,这般修为,便是他甲子前的巅峰时期,也未必能轻易言胜。
“误入?” 李淳罡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小子,你这‘误入’的动静可不小。方才那天地灵气汇聚的漩涡,差点把龙虎山的老道们珍藏的丹药灵气都吸走三成。老夫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人‘误入’能误出个半步地仙气象来的。” 他虽语带调侃,但按在木马牛剑柄上的独臂,指节却微微发白,显是内心远非表面这般轻松。他能感觉到,宁不凡的剑道,与他所知的任何流派都迥异,似乎包罗万象,又似乎超然物外。
宁不凡闻言,微微一笑,并不辩解。他目光转向李淳罡身旁那位锦衣年轻人——北凉世子徐凤年。此刻的徐凤年,虽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纨绔与深沉交织的复杂神色,其体内气机如潜龙在渊,正是金刚境巅峰的征兆,根基打得异常扎实。宁不凡心知,这位日后的北凉王,此刻正处在命运的关键节点,其上龙虎山,定有要事。
“阁下便是北凉世子?” 宁不凡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听闻世子近日欲上斩魔台,想必并非只为观景。”
徐凤年桃花眼眯了眯,心中警兆顿生。他上龙虎山寻那齐仙侠的麻烦,乃极为隐秘之事,此人如何得知?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懒洋洋地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好灵通的消息。不错,本世子正是要上去找个牛鼻子老道问几句话。怎的,兄台也有兴趣掺和一脚?” 他言语间,将“纨绔”二字演得十足,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宁不凡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宁不凡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李淳罡,语气带着一丝探究:“掺和谈不上。只是观前辈剑气盈胸,却似有意收敛,如匣中龙吟,引而不发。可是心中仍有挂碍,未能臻至无垢之境?” 他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李淳罡心间!
李淳罡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震!匣中龙吟,引而不发!心中有垢!这八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剑,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处、隐藏了一甲子的伤疤!那是绿袍儿的死,是木马牛被折,是画地为牢数十年的悔恨与不甘!他的剑道,因情而至高峰,也因情而困顿,这心垢,正是阻碍他重返陆地剑仙,甚至更进一步的最大枷锁!此事便是龙虎山天师也未必能一眼看穿,眼前这年轻人,竟能一语道破?
“小子……你究竟是谁?” 李淳罡的声音低沉下来,少了之前的戏谑,多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他周身那压抑了数十年的惊天剑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使得周围空间都泛起细微涟漪。
宁不凡感受到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剑压,却如春风拂面,青衫纹丝不动。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道观林立的斩魔台方向,淡然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辈的剑,是否还认得回家的路?”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又似在陈述某种剑道至理:“剑者,心之刃也。可载道,亦可斩道。过于执着放下,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执念?绿袍姑娘若在天有灵,所见是一蹶不振、画地为牢的李淳罡,还是那个两袖青蛇、剑开天门,笑傲江湖的剑神?”
“轰!”
李淳罡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宁不凡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尘封的心门之上!执着于放下? 是啊,这几十年来,他何尝不是一直在强迫自己忘记?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执迷?绿袍儿希望看到的,难道真的是一个背负着愧疚、永远活在阴影里的李淳罡吗?
就在李淳罡心神剧震,气息波动不已之际。一旁的徐凤年,虽未能完全理解那高深的剑道机锋,但他聪慧绝顶,隐约捕捉到了关键。他看着李淳罡痛苦挣扎的神色,想起这老家伙平日里虽然嘴臭,却数次救他性命,传授他武艺,心中不由一急,脱口而出:“老家伙!想那么多作甚!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过来便是!女人也好,剑道也罢,我徐凤年行事,向来是我全都要!瞻前顾后,哪还有点剑神的样子!”
“我全都要!”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了李淳罡混乱的识海!简单、粗暴,却带着北凉世子特有的霸道与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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