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踏入北凉王府时,秋雨正密。这座名震天下的王府并不如想象中奢华,反而透着一股边塞特有的肃杀与简练。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廊下值守的卫士如雕塑般挺立,眼神锐利如鹰。
在管家引领下,宁不凡穿过重重院落,直往王府深处那座闻名天下的听潮亭走去。亭阁临水而建,共九层,飞檐翘角,宛如蛰伏的巨兽。这便是北凉王府的中枢,也是徐骁平日处理军政要务之所。
听潮亭底层,烛火通明。一位身着寻常布衣、鬓角花白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批阅文书,他腰背微驼,左手不时轻捶右腿,仿佛患有旧疾。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如电的面容。
正是北凉王徐骁。
宁不凡目光微凝。这位名震天下的“人屠”,看上去更像是个操劳过度的边军老卒,唯有那双眼睛,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想起他昔年马踏江湖、灭六国的赫赫凶威。
“王爷。”宁不凡拱手一礼,不卑不亢。
徐骁放下笔,仔细打量了宁不凡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宁剑仙不必多礼。你在太安城问剑张圣,剑试离阳皇室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立即有侍从悄无声息地奉上热茶。茶是北凉特有的苦荞茶,香气凛冽,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犷。
“凤年这次游历,多亏宁剑仙照应。”徐骁开门见山,“这孩子性子倔,不肯安分待在王府,非要出去见识江湖险恶。”
宁不凡微微一笑:“世子天资聪颖,更有李老前辈随身保护,一路虽有惊险,却也成长良多。”
徐骁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他娘去得早,我这些年又忙于军政,对他姐弟几人难免疏于照顾。凤年表面上纨绔,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总想证明自己不必靠我这个爹。”
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见,定会大吃一惊。凶名在外的北凉王,此刻言语间竟流露出寻常父亲的愧疚与无奈。
“王爷过谦了。世子能有今日胆识气度,离不开王爷的言传身教。”宁不凡道。
徐骁摇头笑了笑,忽然转移话题:“宁剑仙觉得北凉如何?”
“雄关漫道,铁血丹心。”宁不凡缓缓道,“比之太安城的浮华,北凉更显真实。”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听潮亭的琉璃瓦,发出清脆声响。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听说宁剑仙在太安城,与张扶摇论道七日?”徐骁忽然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宁不凡点头:“张圣学问渊深,与之论道,受益匪浅。”
徐骁沉默片刻,语气变得低沉:“那张扶摇…可曾提及当年京城旧事?”
宁不凡心知徐骁问的是“京城白衣案”——当年离阳皇室设局围杀怀有身孕的吴素,致使这位女子剑仙留下暗伤,早逝的往事。
“张圣只论天道,不谈人事。”宁不凡如实相告。
徐骁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发白。这位杀人无算的北凉王,唯独在谈及亡妻时,才会露出如此神情。
“素素走的那年,凤年还小,脂虎、渭熊也刚懂事。”徐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几个孩子。”
亭内一时寂静,唯有雨声不绝。宁不凡没有接话,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任由苦荞的涩味在口中弥漫。
“王爷镇守北凉三十年,使离阳北疆固若金汤,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功德无量。”许久,宁不凡才开口道。
徐骁却苦笑一声:“功德?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北凉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离阳朝廷视我为眼中钉,北莽对我虎视眈眈,境内江湖势力盘根错节…这个北凉王,不好当啊。”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的王府:“我老了,腿脚也不利索了。这北凉的重担,终究要交给年轻人。”
这话语中透出的讯息再明显不过:徐骁已在为徐凤年继承北凉王位铺路。
“世子天纵奇才,更有王爷为他培养的左膀右臂,将来必能担此大任。”宁不凡道。
徐骁转身,目光如电:“所以,我想请宁剑仙帮个忙。”
“王爷请讲。”
“凤年即将行冠礼,之后便会逐步接手北凉军政。”徐骁缓缓道,“江湖风波恶,庙堂陷阱多。我希望宁剑仙能在他需要时,助他一臂之力。”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徐骁希望宁不凡能成为徐凤年未来的助力!
宁不凡没有立即回答。他与徐凤年有同行之谊,欣赏这位世子的心性与魄力,但卷入北凉与离阳、北莽的纷争,却非他本意。
然而想到太安城中那位垂垂老矣的儒圣,想到他所说的“为生民立命”,宁不凡心中又有所触动。北凉三十万铁骑镇守国门,护佑的是千万百姓平安。
“我与世子相识于江湖,自有情谊在。”宁不凡最终道,“他日若世子以朋友身份相求,在我能力范围内之事,我自会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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