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皓发难的惊雷余波未平,殿上那场对峙的硝烟仿佛仍弥漫在空气中。
退朝后,诸葛瞻并未立即投入纷乱的调查,而是独自一人登上了尚书台最高的阁楼。
他凭栏远眺,秋日的成都尽收眼底,街市熙攘,炊烟袅袅,一片劫后余生般的平静。然而他深知,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十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
诸葛瞻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将朝堂上的愤怒与焦虑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沉静——风暴已然来临,他必须成为那个掌舵者。
诸葛瞻知道调查并非一帆风顺。黄皓派来“协同”的宦官,明为协助,实为监视掣肘,处处设障,拖延时间。
走下阁楼,诸葛瞻立刻将董厥、樊建召入密室。
三人对着舆图与零星账册,面色凝重如铁。“黄皓此番发难,绝非临时起意,必然布好了局等我等去钻。”董厥一拳砸在案上。
诸葛瞻指尖点着几处关键粮仓:“硬闯必遭阻拦,需另辟蹊径。文睿(李焕),你精于数算,带人从历年账目比对入手,寻找异常波动。敬之(李烨),你带可靠之人,暗中监视与黄皓往来密切的仓吏及商户,尤其注意夜间动向。”
安排完一切事宜时间已是深夜。
诸葛瞻仍在尚书台值房对着一堆被刻意弄得混乱的账册凝神思索,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忽闻门外护卫低声道:“大人,有宫人送来一份宵夜,说是殿下念大人辛劳,特赐的。”
诸葛瞻心中一动。殿下?宫中能被如此称呼的,唯有太子刘璿。他不动声色地让人进来。来的是一名低眉顺眼、步履无声的小宦官,提着一个不起眼的朱漆食盒,放下后便躬身匆匆离去,全程未发一言。
诸葛瞻屏退左右,关上房门。他并未先动点心,而是仔细检查食盒。指尖划过光滑的盒体,最终在底层发现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用匕首小心撬开,里面藏着一张极薄的、被小心折叠的素帛。
展开一看,上面并无署名,只有寥寥数语,笔迹略显稚嫩却工整:“广汉督粮丞王叡,性懦,家贫,母病重,或为突破口。键为仓曹史李福,好赌,欠巨债于城西‘永利’赌坊,坊主与黄门往来甚密。”
信息精准无比!直指可能被黄皓利用弱点控制的关键人物!这无疑是太子刘璿在深宫中,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渠道,冒险收集并传递出来的消息!诸葛瞻心中一阵滚烫,立刻将绢帛就着烛火烧毁,灰烬落入砚台,不留痕迹。
“程虔!”诸葛瞻低声唤来心腹,“立刻秘密拘押广汉督粮丞王叡、键为仓曹史李福!分开讯问,从其软处入手,务必撬开他们的嘴!要快,要隐秘!”
“是!”
派出人手后,诸葛瞻心绪稍定,但仍觉证据单薄。
翌日,例行朝会散朝,诸葛瞻放缓脚步,脑中仍在梳理线索。百官鱼贯而出,气氛微妙,许多人避开他的目光。就在穿过一道僻静宫廊时,一个身影似乎无意地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了一小段——是侍中张绍。
张绍,车骑将军张飞之次子,张苞之弟。
张绍今日穿着一身寻常朝服,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只是偶然同路。他并未看诸葛瞻,嘴唇几乎未动,却以极低的声音,借着袍袖遮掩,快速说了一句:“北军械库甲三区,废弃辎重车下,或有将军所需之物。”
言毕,不等诸葛瞻回应,便自然地加快脚步,拐向另一条岔路,消失在人流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诸葛瞻心领神会,面色如常。张绍虽不似其父那般勇猛粗豪,但性格刚直,深恨宦官误国,此言绝非空穴来风。他立刻密令李烨,趁夜带绝对可靠的亲兵,潜入看管相对松懈的北军械库。
夜晚,李烨亲自带队,如鬼魅般潜入北军械库。此地虽为军库,但废弃区域看守松懈。他们依言找到甲三区,在一堆覆满灰尘、蛛网密布的废弃辎重车底下,小心翼翼地扒开浮土和杂物。
果然,找到了几袋被刻意掩埋、已然受潮霉变的粮食!袋子上甚至还残留着广汉郡官仓的模糊印记!这分明是栽赃后未来得及完全处理的物证!李烨立即将粮食秘密运回,派绝对可靠的亲信严加看管。这一发现,如同拿到了打开迷宫的钥匙。
然而还未结束,第三日下午。
一位身着青衿、看似寻常的年轻学子来到尚书台求见,自称是光禄大夫谯周的门生,奉师命前来向卫将军请教学问。他呈上一份关于《周礼》中仓廪制度的“请教文章”,态度恭谨,言辞得体,与其他前来请教问题的学子并无二致。
诸葛瞻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卷竹简,例行公事般翻阅着。文章引经据典,探讨古代粮政,并无任何出奇之处。然而,当他的指尖划过其中一页竹简的背面时,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凹凸感。他借故支开旁人,仔细察看,发现那里用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墨汁,写着几个地名和人名,旁边标注着“疑似私仓”、“与阉党姻亲”等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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