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光阴倏忽而过。成都的天气愈发寒凉,枝头残存的几片枯叶在冷风中瑟缩,然而卫将军府的书房内,却因接连而至的积极讯息而显得暖意融融。
最先送达的,是来自南中的回信。依旧是那熟悉的厚皮囊封装,霍弋将军的印信清晰可见。
诸葛瞻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拆阅。霍弋的笔迹依旧苍劲,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比上回更显热切与决断的力量。
“卫将军思远麾下:弋再拜。”
“前信方至,墨迹未干,复得将军手书,详陈重组‘无当飞军’之宏谟,弋览之,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将军真乃神思独运,高瞻远瞩!此议非唯解阴平一时之危,实乃为我大汉重铸一柄应对陇蜀山险之利刃,意义深远,直追昔日丞相创立飞军之遗志!弋在南中,深知此地儿郎之骁勇:彼等生于山林,长于险壑,攀越绝壁如猿猱,涉渡湍流若平地,更兼性情朴悍,耐苦战,若得良将统御,严加操练,配以精械,必成一支令敌丧胆之劲旅!”
“将军既有所命,弋敢不竭诚效命?此事便交由弋来操办!南中诸郡,永昌、建宁、越巂、牂柯,历来皆有善战之部族。弋即日便遣得力干员,分赴各地,以朝廷名义,悬以厚赏,遴选勇健敏捷、熟知山地、且家世清白之少年壮丁。首批员额,暂定千人,务求优中选优,宁缺毋滥。所选之人,将先行集中于味县大营,由弋亲自督导,进行初步整训,灌输军纪,待将军选派之主将抵达,再行交接,或可省却不少时日。”
“至于将军所虑之军械甲胄,南中盛产韧性极佳之木材,可制硬弓与弩臂;亦有独特之藤材,反复油浸处理后编制藤甲,轻便坚韧,颇利山地奔袭。弋可先就地取材,打造一部分。然精铁、劲弩核心机括、大量箭簇等,仍需仰赖朝廷工坊拨付。”
“遴选与初训之事,弋即刻着手进行,绝不会误。静候将军佳音,尤其是主将人选之定夺。南中儿郎,翘首以盼,愿为将军手中之利刃,为国家扫除边患!”
“好!好!好!”诸葛瞻读完信,忍不住以拳击掌,连道三声好。霍弋的全力支持,如同一剂强心针,让重组无当飞军的计划从构想大步迈入了实质阶段。
处理完这桩要紧事务,诸葛瞻方才稍稍放松,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后宅。自推行新政,扳倒黄皓以来,他终日忙碌,与家人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
诸葛瞻的妻子,刘氏,乃刘禅与已故张皇后之女,身上流淌着刘氏皇族与车骑将军张飞的血脉。她虽为金枝玉叶,却并无多少骄矜之气,反而因自幼见惯宫廷纷扰,性情颇为沉静明理。尤其在诸葛瞻决心革新朝政后,她更是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免去了诸葛瞻的后顾之忧。
近日来,她除了照料儿女,更多了几分忧色,时常默默为丈夫准备羹汤,夜深时等候他归来,眼中满是关切与无声的支持。她知道丈夫所做之事如履薄冰,所能做的,便是稳住这个家,让诸葛瞻心有归处。
他们的长子诸葛尚,今年已十余岁,渐露峥嵘。此子不仅聪慧好学,更难得的是不慕奢华,偏爱武事,小小年纪便已能熟读兵书,并在府中侍卫的指导下刻苦练习枪棒骑射,一身武艺颇有根底。
他极为崇拜其祖父诸葛亮与外曾祖父张飞,常以光大门楣、匡扶汉室为己任。对于父亲近日来的作为,他虽不能全然理解其中复杂险恶,却本能地感到振奋,看向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敬仰,练武也更加勤勉。
次子诸葛京,年岁稍幼,性情与其兄迥异,更为沉静内敛,心思细腻,于学问上显露出的天赋似乎更高,尤其偏爱经史典籍,能静坐书房终日不倦。他对朝堂风云懵懂,却更能体察母亲的情绪,时常陪伴左右,是刘氏心中一份柔软的慰藉。
幼子诸葛质,尚在稚龄,活泼好动,是整个府邸的开心果,尚不知父亲肩上的千钧重担。
想到家人,诸葛瞻冷峻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温暖与歉疚。虽然自己是中途穿越而来但也无不被此温情所打动。
诸葛瞻心想,今晚若无紧急公务,定回后宅与家人一同用晚膳。
与此同时,尚书台内,亦是另一番忙碌景象。自黄皓倒台,尚书台的风气为之一清。各类文书处理得愈发高效,而在这其中,录事掾程虔及其副手李焕功不可没。
李焕与其弟李烨乃双胞胎,相貌极为相似,然气质才干却各有千秋。李烨锐利外露,长于机变、行动与情报,如今已随姜维前往军中历练。
而李焕则更为沉静内敛,心思缜密,尤擅处理繁杂政务、协调各方关系、理清文书账目。
在樊建的栽培和授意下,李焕迅速成为了尚书台实际运作的重要枢纽。他以其惊人的效率和处理能力,将新政推行中产生的大量文书、指令、汇报整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标注轻重缓急,使得樊建和诸葛瞻能够迅速把握全局,做出决策。
尤其是“农械监”打造的新式曲辕犁推广事宜,李焕亲自核对各郡申领数目、铁料调配记录、分发流程,发现了其中几处可能被胥吏利用进行贪墨或拖延的漏洞,及时拟定章程予以堵塞,并建议建立清晰的反馈机制,要求各地劝农使定期上报新农具的使用效果与改进意见,确保了这一利农新政能真正落到实处,而非一纸空文。
其做事之稳妥、周全,深得樊建赞赏,常对诸葛瞻感叹:“文睿之才,比之萧何,堪为治世之能吏,有他在,台省诸事,省心大半。”
诸葛瞻得知李焕在尚书台的作为,心中甚慰。李烨在外为刃,探敌情于险境;李焕在内为盾,理政务于中枢。这对兄弟,正逐渐成为他推行意志、巩固后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夜幕缓缓降临,诸葛瞻终于处理完手头公务,起身走向后宅。那里有温暖的灯火,有关切的眼神,有需要他守护的家人。而前方,虽有霍弋的鼎力支持、有李焕这样的得力干吏、有重组飞军的希望,但依旧征途漫漫,阴云未散。
他深吸一口气,将朝堂的风云暂压心底,脸上换上一丝温和的笑意,推开了那扇通往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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