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氏的臣服,如同在南中之地投下了一颗震爆弹。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遍各寨落,所引起的震动远胜于孟氏、焦氏等部的归附。
那个素以强硬反汉、与朝廷积怨最深的大族,竟也在那位年轻的诸葛卫将军面前低下了头?一时间,猜疑、震惊、恐惧、以及重新审视的目光,纷纷投向味县方向。
味县军府内,却并未因这份胜利而显得过分喧嚣。诸葛瞻与霍弋对坐,案上摊开着最新的名册与舆图。
“雍恺虽口服,心未必服。”
霍弋冷静地分析道,“其族中怨气仍在,需小心弹压,徐徐化解。不过,经此一役,南中各部皆知将军手段,以往首鼠两端、意图观望者,如今大多已遣使前来,表态愿遵号令,遴选子弟入伍。”
诸葛瞻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放松,依旧凝在地图上势力范围最广、标注最为醒目的“爨氏”之上。“群小慑服,只因猛虎未啸。霍将军,这最后一块,也是最硬的一块骨头,该如何下口?”
霍弋神色凝重起来:“爨氏……确非雍氏可比。其族长爨谷,年过五旬,老谋深算,执掌爨氏二十余年,将家族经营得铁桶一般。其地广人多,控制着通往永昌、越嶲的要道,商贸发达,私兵亦甚精锐。且其与蜀中不少豪强甚至朝中一些官员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对我朝廷,表面恭顺,岁贡不缺,实则自治甚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末将此前所有请柬,皆如石沉大海。”
霍弋顿了顿,补充道:“更棘手的是,爨谷此人,极善审时度势,从不轻易表态。如今他冷眼旁观将军收服诸部,心中必在权衡利弊。若示之以弱,彼必倨傲;若迫之以强,则可能将其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引发大规模动荡。强攻之下,纵能胜之,我朝亦将伤元气,得不偿失。”
“既不惧强压,亦不惑小利,善权衡,工心计……”诸葛瞻指尖轻敲着“爨”字,眼中闪烁着思忖的光芒,“如此看来,寻常恩威手段,恐难奏效。需得寻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关乎其切身核心利益的切入点。”
诸葛瞻沉吟良久,忽然问道:“霍将军,可有关于南中商贸,尤其是爨氏掌控商路的更细致情报?”
霍弋虽不明所以,仍答道:“有。据报,因近年来汉中战事时有发生,通往北方的传统商路时断时续,且课税日重。爨氏主要财源,一来自其掌控的通往永昌、哀牢的西南商路,收购宝石、象牙、犀角、香料等珍物贩往蜀中;二则来自其垄断的盐井之利。然蜀中市场毕竟有限,且屡经战乱,购买力已大不如前。其货积压之困,似有显现。”
“货殖积压,渴求新市……”诸葛瞻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深邃的笑意,“或许,突破口便在此处。他不是喜欢权衡利弊吗?那我便给他一场他无法拒绝的交易。”
三日后,又一封以诸葛瞻名义发出的请柬送至爨氏大寨。与以往不同,此次请柬并非邀请爨谷前来味县,而是言明“闻爨公精于货殖,掌控西南商道,瞻心向往之。欲择日亲往拜会,请教商贾之事,兼议开辟新市之可能,以期互利共赢,惠及南中。”
请柬措辞谦逊,并将拜访理由从敏感的“征兵”转为“商贾”、“新市”,精准地投向了爨谷最感兴趣的领域。
这一次,爨氏寨落没有沉默太久。隔日,回信便至,语气客气而疏离,表示“不敢当将军请教,然将军若欲观风问俗,探讨货殖,爨氏寨门常开。”
虽未表现出热情,但大门,总算开了一条缝。
诸葛瞻依旧带着精锐仪仗,但规模较之赴雍氏时稍减,更显出一种务实商谈的姿态。抵达爨氏领地时,其寨落之宏大、繁华,远非其他部落可比,俨然一方国中之国。
爨谷并未亲自出迎,只派了其长子爨熊于寨门处相接。态度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却透着距离感。
议事之地设在了一间极为宽敞、陈设豪奢的大厅内,不像军帐,倒似巨贾的宴客厅。主位之上,一位身着锦袍、面容清癯、目光内敛的老者安然端坐,正是爨谷。
他见诸葛瞻进来,方才缓缓起身,拱手为礼,笑容温和却难测深浅:“卫将军大驾光临,弊寨蓬荜生辉。老朽年迈体衰,未能远迎,还望将军海涵。”
“爨公客气了。是瞻冒昧叨扰。”诸葛瞻还礼,神色从容,仿佛真是来探讨生意经的。
双方分宾主落座,寒暄片刻,皆是关于风土人情、物产气候的闲话,谁也不先触及核心。
终于,爨谷捋须微笑道:“听闻将军近日忙于整军经武,招募南中健儿,不知今日怎有雅兴,与老朽这山野鄙夫谈起商贾之事?”
话语带刺,暗藏机锋。
诸葛朗声一笑,应对自如:“整军为保境,经商为安民,皆为国事,何分雅俗?况且,瞻在成都时,便久闻爨公乃南中陶朱公,富可敌国,尤其掌控西南商道,珍货云集,心中钦佩不已。如今奉旨巡抚,眼见南中物产丰饶,却困于山路艰险,商路不畅,百姓守着宝山受穷,实在于心不忍。故特来向爨公请教,可有良策,能令南中珍宝,通达四方,惠及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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