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凉与关中的战云密布,铁骑奔涌之际,位于天下腹心的荆州,亦无法独善其身。
洛阳晋帝司马炎的诏令,如同一道催征的符节,送达了坐镇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的羊祜手中。诏命明确:蜀汉主力尽出西北,荆州必然空虚,命羊祜即刻出兵,进攻蜀汉所据之江陵、夷陵,务必夺回长江上游控制权,以分担关中钟会面临的巨大压力。
襄阳城,镇南大将军府。
羊祜展开诏书,默默阅毕,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身材高挑,面容儒雅,虽为武将,却自带一股文士风范,目光温润而深邃。他深知司马炎的意图,也清楚这是打破当前僵局的机会。然而,他的对手,是那个已归顺蜀汉、如今镇守江陵的陆抗陆幼节。
“陆幼节啊陆幼节……”羊祜轻叹一声,语气中并无轻视,反而带着几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与陆抗虽各为其主,但彼此深知对方才具。陆抗继承其父陆逊之谋略,沉稳善守,更兼对江东乃至荆州情势了如指掌,实乃劲敌。
“陛下有旨,我辈自当效命。”羊祜对麾下将领说道,“然,陆抗非比寻常,江陵城坚,夷陵险要,强攻难下,徒损兵力。当以智取,乱其心神,分其兵力,寻隙而击。”
他走到巨大的荆州舆图前,手指首先点向西陵(夷陵):“蜀汉得宜都、占江陵后,西陵乃其西部门户,亦是连通益州之要津。陆抗罗宪必重兵布防于此。”他的手指继而滑向江陵以南的公安、孱陵等地,“江陵南面,水网纵横,看似不利于大军行进,却也是渗透奇袭之路径。”
沉吟片刻,羊祜眼中光芒流转,已然成竹在胸,开始部署:
“第一计,声东击西,疑兵惑敌。”他下令道,“命偏将,率水军五千,战船百余艘,大张旗鼓,自襄阳沿汉水南下,做出欲经夏口、溯江西进,直扑江陵的态势。沿途多树旗帜,夜间灯火通明,务求声势浩大,吸引陆抗主力沿江布防,尤其要使其水军不敢轻动。”
“第二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羊祜的手指移向襄阳以西,“命骑兵校尉,率精骑三千,出襄阳西侧,沿荆山余脉,伪装成山贼流寇,昼伏夜出,绕过蜀军主要哨卡,穿插至当阳以北地区活动。其任务有二:一,伺机截断江陵与夷陵之间的细小陆路联络,袭扰粮队;二,若有机会,可虚张声势,作出一副欲断夷陵后路的姿态,迫使陆抗分兵回援夷陵,或至少使其首尾难顾。”
“第三计,釜底抽薪,策反内应。”羊祜的目光变得深邃,“江陵城中,必有心念故吴或迫于蜀汉新附而心怀异志者。命细作携带金帛密信,潜入江陵,联络旧吴降将及地方豪强,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在城内散布流言,扰乱民心,甚至伺机在我军主力攻城时作乱,里应外合。”
“第四计,正面佯攻,试探虚实。”最后,羊祜点向江陵北面的纪南城故址一带,“本将自率中军主力两万,出襄阳,南下渡河,进逼江陵以北外围。但不急于攻城,而是稳扎营寨,多设壁垒,作出长期围困之势。同时,以小股精锐,轮番佯攻江陵外围据点,试探其防御强度与反应速度,寻找守军破绽。”
羊祜的计策环环相扣,虚实相生,既有宏观上的战略佯动,也有微观上的战术渗透和心理攻势,充分展现了他“以仁为本,以智为用”的用兵风格。他旨在通过这一系列组合拳,让陆抗判断失误,兵力分散,从而创造出真正的战机。
江陵城,右车骑将军将军府。
陆抗同样收到了晋军异动的情报。他立于城头,眺望北方,神色平静如水。与羊祜的儒雅不同,陆抗更显清癯冷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洞悉一切。
“羊叔子终于动了。”陆抗语气淡然,对身旁的副将等人说道,“大司马料定司马炎必令荆州方向策应,今果不其然。”
很快,关于晋军各路人马调动的详细军报陆续传来。敌方水军大张旗鼓西进;骑兵神秘消失在荆山方向;细作发现晋军密探在城中活动频繁;羊祜亲率主力已渡过河水,在江陵以北扎下连营。
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局面,诸将有的建议集中兵力,严防死守;有的主张主动出击,先破其一路。陆抗却微微摇头,冷静地分析道:
“羊祜用兵,向来谨慎,不求奇险,但求无懈可击。此番四路并进,看似汹汹,实则虚实难辨。”
他走到沙盘前,逐一破解:
“破其第一计:敌军水军,旌旗招展,唯恐我不知,此乃疑兵也。其意在于牵制我水军主力,使我不敢溯江支援夷陵,或顺流而下威胁其侧翼。我偏不中计!命水军都督,率主力水师移驻百里洲,凭险固守,严密监视,但不必主动迎击。另派快船斥候,沿江巡逻,防止其小股部队渗透即可。羊祜想让我将注意力放在江上,我则固守陆上根本。”
“破其第二计: 敌军骑兵,潜行匿踪,意图穿插至当阳,此乃奇兵,旨在扰我后方,乱我军心。然荆山至此,路途不近,补给困难。命夷陵守将步协,加强戒备,尤其注意北面山道,多设烽燧哨卡。同时,命驻守当阳的守军,率本部兵马,并不主动寻敌,而是依托城防与熟悉地形,清野固守,使彼骑兵无从劫掠,难以久持。彼孤军深入,若久无战果,其势自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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