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城下,战云低垂,杀气盈野。
姜维率领的汉军主力,如同一条赤色的巨蟒,将陈仓城紧紧缠绕。营垒连绵,壕沟纵横,日夜不休的打造攻城器械的叮当声,与巡营士卒整齐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大战将至的肃杀图景。然而,与这外松内紧的备战态势相比,更引人注目的是姜维对钟会援军的应对。
探马早已将钟会亲率三万精锐自雍县驰援的消息飞报入营。姜维闻报,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沉着。他并未选择在途中险要处设伏阻击——那固然可能重创钟会,但也可能打成消耗战,甚至被陈仓守军出城夹击——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精妙的策略:围点打援,不断袭扰。
他命傅佥、王含等将,各率数千精骑与机动步卒,分成数股,如同猎食的狼群,昼夜不停地轮番出击,骚扰钟会行军大队的侧翼、后卫。他们并不寻求决战,而是利用弓弩远射,焚烧粮草小队,破坏道路桥梁,甚至夜间鼓噪呐喊,佯作劫营。目的只有一个:疲敝其军,迟滞其行,挫伤其锐气。
钟会的大军在这样的持续骚扰下,行进速度大受影响,士卒精神紧绷,疲惫不堪。等他们终于抵达陈仓城东郊外时,早已是人困马乏,锐气消磨了不少。
然而,接下来姜维的举动,却让汉军内部许多将领,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北地王刘谌,感到了极大的困惑与不满。
姜维竟然下令,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仿佛邀请一般,放任钟会的三万援军,在汉军众目睽睽之下,安然进入了陈仓城!
眼睁睁看着晋军的旌旗消失在陈仓城门之内,听着城内隐隐传来的晋军会师的喧嚣,刘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再也按捺不住,甚至来不及通传,便径直闯入了姜维的中军大帐。
“大将军!”刘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脸上因之前战斗留下的伤疤也微微泛红,“我军费尽周折,方才围住陈仓,将士们摩拳擦掌,只待与钟会逆贼决一死战!为何……为何要放他入城?这不是纵虎归山,让彼辈实力更增吗?我等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的话如同连珠炮般冲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率与对胜利的渴望,甚至隐隐有一丝质问的意味。话一出口,刘谌自己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妥。眼前之人是总揽军事的大将军,是先帝信任的重臣,更是自己的长辈和上司,自己如此态度,实属失仪僭越。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傅佥、王含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刘谌的目光带着惊讶,也带着一丝担忧。陈元、赵渊两位年轻参军则若有所思,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刘谌脸上一红,连忙单膝跪地,抱拳请罪:“末将……末将一时情急,言语无状,冲撞大将军,请大将军治罪!”
姜维端坐于主位,脸上并无怒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刘谌。他看到了这位年轻王爷眼中的不甘、困惑,以及那毫不作伪的忠勇与急于求成。他心中暗暗叹息,此子勇毅可嘉,确是可造之材,只是这心性,还需磨砺,看待战局,尚缺一份全局的沉稳与深谋远虑。
“殿下请起。”姜维的声音缓和,带着长者般的包容,“殿下为国心切,何罪之有?有此疑问,亦是常情。”
他示意刘谌起身,走到巨大的陈仓周边沙盘前,示意众将靠近。他的手指点向陈仓城,又指向城外汉军大营与刚刚钟会入城的方向。
“殿下可知,若我不放钟会入城,而是选择在城外与他野战,结果会如何?”姜维问道。
刘谌迟疑了一下,道:“我大汉将士英勇,未必会输!”
“或许不会输,但亦难言必胜。”姜维沉声道,“钟会所率,乃晋军关中主力,皆为百战之师,装备精良。我军虽士气高昂,然远道而来,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更关键的是——”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陈仓城上:“若我与钟会军在城外激战正酣,陈仓守将岂会坐视?他们必会瞅准时机,开城出击,夹攻我军!届时,我军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绝境!即便能惨胜,也必是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东进,此次北伐,便将功亏一篑!”
刘谌闻言,心中一凛,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他只想着与钟会决战,却忽略了陈仓城内还有数万守军这个巨大的威胁!战场形势,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直接。
姜维继续分析道:“如今,我放钟会入城,看似增强了陈仓守军力量,实则不然。其一,钟会援军经我连日袭扰,已成疲兵,锐气已失。其二,陈仓城虽坚,然存粮有限,骤然增加三万兵马,其消耗倍增,所能支撑的时间必然大大缩短!这无异于将一群饥渴疲惫之师,关入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将钟会主力吸引、牵制在陈仓城,使其无法他顾,这便为其他方向的行动,创造了绝佳的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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