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弋站在望楼之上,眉宇间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他麾下的西路军,自出陇山以来,势如破竹,连克数城,兵锋直指雍县,势头何等迅猛。
然而,这一切的顺利,都在这座看似并不雄伟的城池前,戛然而止。
石苞的动作太快了。抢先一步入驻雍县,这位晋朝大司马展现出了与其名声相符的老辣与沉稳。他并未因霍弋之前的连胜而急于出战,反而深沟高垒,将雍县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刺猬。
连日来,霍弋尝试了各种方法。他命马恒、赵柒率骑兵不断骚扰,试图激怒守军出城野战,但石苞严令部下,任凭蜀军在城外如何挑战,只是固守不出。他也组织过几次试探性的攻城,架起井阑与城头守军对射,推动冲车撞击城门,然而城上的防御滴水不漏,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如同雨下,弓弩手的反击也极其精准犀利,蜀军除了在城下增添更多伤亡外,一无所获。
“将军,石苞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强攻代价太大。”赵柒看着城头密布的守军旗帜,沉声说道。
马恒也有些焦躁:“这老乌龟,缩在壳里就是不出来!若是他敢出城,末将定叫他尝尝我羌骑的厉害!”
霍弋摆了摆手,制止了部下的议论。他何尝不心急?陈仓方向战事胶着,每多耽搁一日,姜维主力的压力就大一分。但他更清楚,面对石苞这样的对手,急躁冒进只会带来灾难。
“石苞意在拖延,耗我锐气,待我师老兵疲,或陈仓有变,他便可寻机反击。”霍弋冷静地分析道,“传令下去,停止无谓的强攻。加固营垒,多挖壕沟,防止晋军偷袭。游骑扩大侦查范围,盯死雍县一举一动。我们,跟他耗下去!”
于是,在雍县城外,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蜀军不再大规模攻城,而是围绕着城池,同样筑起了坚固的营垒,挖掘了纵横交错的壕沟,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双方的主力,隔着这片被战火反复犁过的土地,陷入了沉闷而紧张的对峙。胜负的天平,似乎凝固在了这一点上,谁也无法轻易推动。
陈仓城下,尸骸的味道已经浓烈到连夏日的热风都无法吹散。城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烟火、血迹和无数次修补的痕迹覆盖,显得狰狞而破败。
姜维站在中军帐外,遥望着那座如同磐石般依旧矗立的城池,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灼与疲惫。蒋斌的援军到来,与主力会师,曾一度让他看到了破城的希望。那段时间,蜀军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攻势,士兵们怀着为蒋舒复仇的怒火,舍生忘死地攀爬城墙,撞击城门,几度险些得手。
然而,钟会,这个他一生之敌,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即便在最为艰难的时刻,他依然能稳定军心,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进行防御。拆毁民房获取木石,动员全城青壮参与守城,甚至亲自持剑在城头督战,斩杀退缩者。晋军的抵抗,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虽然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断裂。
连续的强攻,让蜀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精锐的老兵大量伤亡,士气在惨重的损失和迟迟无法破城的困境中,开始悄然滑落。北地王刘谌、傅佥、王含等将领皆多次亲冒矢石,身上带伤,连姜维自己,也感到一股从心底涌上的深深疲惫。
“大将军,士兵们太疲惫了,是否暂缓攻势?”王含包扎着肩上的伤口,声音沙哑地建议。
姜维沉默良久,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传令,各部轮番休整,以弓弩扰敌为主,暂缓大规模登城。严密监视城中动静,防止钟会突围。”
他知道,强攻已经难以为继。陈仓,就像一根坚硬的骨头,卡住了蜀军北伐的咽喉。现在的希望,只能寄托于西线的霍弋能尽快打破僵局,或者……城中粮尽援绝。战争,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
千里之外的合肥,战火以另一种形式猛烈地燃烧着。
孙皓御驾亲征,十万吴军声势浩大,再次兵临合肥城下。与上一次的莽撞不同,这一次,孙皓似乎吸取了些许教训。他没有急于立刻发动全面进攻,而是采纳了部分将领的建议,先稳固营寨,清除城外晋军据点,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摆出了步步为营、志在必得的架势。
城头之上,司马伷和司马望,面色凝重地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吴军营垒和如林的旌旗。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头。
“陛下严令,合肥不容有失!”司马望握紧了剑柄,声音低沉而坚定。
司马伷点了点头:“吴军势大,然我城坚池深,将士用命!只要守住待援,李肇将军的援军一到,内外夹击,必破吴狗!”
战斗很快爆发。吴军依仗兵力优势,从数个方向同时发起猛攻。云梯、冲车、投石机,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阵,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城头。孙皓甚至亲临前线督战,以残酷的军法驱使士兵前进,后退者立斩!
晋军的抵抗异常顽强。司马伷和司马望分守要害,指挥若定。滚木礌石砸下,热油金汁泼洒,弓弩手精准地点射着试图攀城的吴军士兵。城上城下,尸横遍野,护城河的水被染成了暗红色。吴军的攻势如同惊涛骇浪,一次次拍打在合肥坚固的城墙上,虽然声势骇人,却始终未能将其摧毁。战局,陷入了惨烈的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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