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腹地,春光并未给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带来多少暖意。以长安为中心的广阔区域,硝烟未散,烽燧相连。钟会凭借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长安城的坚固城防,以及最初挟持的威势,竟接连挫败了陈骞与马隆所率朝廷平叛大军的数次进攻。
晋军的营寨如林,将长安围得水泄不通,但每一次强攻,都在钟会精妙的防守调度和叛军困兽犹斗的悍勇下,撞得头破血流。长安城头,依旧飘扬着钟会的旗帜,只是那旗帜之下,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胜利的表象,掩盖不住日益严峻的现实。长安,终究是一座孤城。当初起事仓促,虽控制了府库,但坐吃山空,粮秣军械的消耗速度远超补充。城外粮道被彻底切断,城内存粮日渐减少,已经开始实行配给。更致命的是,军心开始浮动。最初被钟会裹挟或因对司马炎不满而附逆的将士,在经历了数月围城、补给匮乏以及看不到突围希望的现实面前,最初的狂热逐渐冷却,疑虑和恐惧如同瘟疫般悄悄蔓延。
帅府之内,烛火通明。钟会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清晰地标示着晋军层层叠叠的包围圈和他手中日渐萎缩的控制区。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往日的狂傲被一种深沉的焦虑所取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陈骞老匹夫,用兵沉稳,步步为营……马隆悍勇,擅出奇兵……如此耗下去,不出两月,城内必生变乱。”钟会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深知,自己这把火,若不能引向别处,最终只会烧死自己。
必须破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沙盘的西方,那是陇右,是凉州,是蜀汉霍弋屯驻重兵的方向。一个大胆而毒辣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霍弋……诸葛瞻……”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忌惮,有算计,也有一丝绝境中的疯狂,“如今能破此死局者,唯有外力。而能牵制司马炎,甚至与我合击晋军的,唯有西蜀!”
他立刻回到书案前,铺开绢帛,提笔疾书。这一次,他收敛了所有的桀骜,言辞变得“恳切”甚至“悲愤”。
信中,他首先将姜维之死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司马炎。他写道,陈仓之事,乃是司马炎暗中授意,迫使他不得不“奉命行事”,自己亦是身不由己,对姜维将军之死,内心实感“愧疚难安”。紧接着,他笔锋一转,开始大肆抨击司马炎及其晋室的“不义”——篡国自立,得国不正,猜忌功臣,刻薄寡恩,乃是真正的“窃国之辈”。相比之下,他盛赞蜀汉乃高祖苗裔,刘备仁德传承,方是天下正统所在。
最后,他图穷匕见,表达了自己“幡然醒悟”,“深恨昔日之非”,如今愿“弃暗投明”,率领麾下将士归附大汉,为大汉皇帝陛下镇守关隘,抵御晋贼!“会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助大汉光复旧都,还于旧都,以赎前愆!”
这封信,颠倒黑白,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被逼无奈、最终迷途知返的忠义之士,其言辞之恳切,姿态之卑微,与昔日那个不可一世的钟士季判若两人。
“速派死士,务必突破重围,将此信送至蜀汉骠骑将军霍弋手中!”钟会将信密封,交给最信任的心腹,语气凝重,“此乃我等唯一生路!”
凉州。
骠骑将军府内,气氛同样肃杀,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锐气。与长安的困顿不同,这里的汉军粮草充足,兵甲鲜明,尤其是新近换装了部分马蹄铁与马镫的骑兵,更是士气高昂,跃跃欲试。
霍弋坐于主位,下首坐着右将军马恒、后将军赵柒,以及参军陈元等一众将领僚属。他们正在商讨的,正是关中最新的战局。
“据探马回报,钟会虽屡挫陈骞,然其粮草将尽,军心不稳,已是强弩之末。”马恒指着地图上的长安位置,沉声道。
赵柒接口,语气带着恨意:“此贼伏杀大将军,罪该万死!如今陷入绝境,实乃天理昭彰!都督,末将请令,愿为前锋,东出陇山,直逼长安,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霍弋尚未说话,年轻的参军陈元却皱起了眉头,他起身拱手道:“都督,赵将军,报仇之心,人皆有之。然钟会此人,奸诈异常,诡计多端。他如今困守孤城,犹如濒死之毒蛇,最是危险。我等若此时贸然出兵,一则可能正中晋军下怀,与其硬碰;二则,若钟会狗急跳墙,使出什么诡计,恐于我军不利。”
就在这时,亲兵入内,呈上一封密信:“都督,长安方向,有密信送到,署名……钟会。”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封信上。钟会?他此时来信,意欲何为?
霍弋神色不变,缓缓拆开信件,仔细阅读。随着阅读,他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看完后,他将信递给马恒、赵柒等人传阅。
“砰!”赵柒看完,猛地一拍案几,须发皆张,“无耻之尤!竟敢将杀害大将军之罪推给司马炎!还说什么弃暗投明?我呸!此等反复小人,言而无信,其心可诛!都督,断不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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