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书房。
诸葛瞻将厚厚一叠关于设立农科、工科的初步构想与章程,郑重地交到工部侍郎李焕手中。李焕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专注,双手接过文书,动作一丝不苟。
“有劳文睿了。”诸葛瞻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书院新科,乃国之根本大计,关乎未来数十年之国力。农科之事,当广纳老农经验,结合地理天时,编纂实用教材,推广良种、精耕之法。而工科,”他顿了顿,强调道,“尤为重中之重。”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工部下属匠作监方向隐约可见的烟火气,沉声道:“我大汉工匠,技艺精湛,巧思不凡。然以往制作,多凭经验,缺乏统一标准与精深理论。我要你在工科之中,不仅传授现有技艺,更要着重强调‘精细化’生产之理念。”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焕:“何为精细化?小至一枚弩机上的卡榫,大至一座水车的轮轴,其选材、尺寸、打磨、组装,皆需有明确之规,量化之准。力求每一个部件都精准无误,每一次制作都稳定可靠。要引导工匠,不仅仅是会做,更要知其所以然,懂得其中力学、材质之理。要建立标准,制定规范,使得无论何地、何人,依此规范,皆能造出合格乃至优良之物。”
诸葛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现实的考量:“我知此事艰难,人力、物力、认知,皆有局限。人力有时而穷,然,亦需尽力为之!哪怕先从几个关键领域开始试点,制定出我大汉的工造标准,亦是千秋之功。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但方向必须明确。文睿,你素来以细致周全着称,此事托付于你,我方能安心。”
李焕深深一揖,脸上并无畏难之色,只有沉静的担当:“大司马深谋远虑,焕必竭尽所能,不负重托。精细化之论,切中工造之要害。焕当会同匠作监大匠、算学博士,先从军械、农具、量具等紧要之物着手,摸索标准,编纂教程,定将此理念,深植于工科学子心中。”
“好!”诸葛瞻满意地点点头,“具体章程,你可与谯熙院长仔细商议,所需钱粮、人手,皆可呈报于我,一律优先拨付。”
李焕领命,再次行礼后,捧着那叠承载着未来农工萌芽的文书,步履沉稳地退出了书房。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项差事,更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
李焕刚走不久,一道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李烨。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装束,眼神锐利如鹰。
“大司马,”李烨声音低沉,“江东陆抗将军回信。”
诸葛瞻精神一振:“讲。”
“陆将军信中言,江东顾、陆、朱、张四家,已明确表态,全力支持主上于江东推行新政,包括即将设立的农科、工科理念。他们愿提供族中积累的田庄管理经验、部分工匠资源,并承诺约束子弟及依附之豪强,不得阻挠新政,全力配合朝廷使者,稳定江东,发展民生。”
李烨顿了顿,补充道:“陆将军特别提及,四家之首有言‘大司马之政,虽损一时之利,然开万世之基,更兼心怀天下黎庶,非为一己一门之私。我江东士族,岂能落于人后,甘为时代之弃物?’”
听完李烨的禀报,诸葛瞻久久无言。他缓步走回书案后,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欣慰。
陆抗的全力支持,在他意料之中。但江东四大家族,这些盘根错节、利益至上的传统士族,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清晰而具有远见的抉择,甚至愿意主动让渡部分利益,配合他这堪称“刨根”的新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深深动容。
虽为世家之首,却能看清大势,知晓进退,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怀黎庶”的认同。
他不禁思绪飘远,想到了那漫长的历史长河。世家门阀,这个贯穿华夏古代史的庞然大物,在其发展后期,往往固化为阻碍社会流动、垄断资源、甚至操控皇权的保守力量,酿成了多少内耗与浩劫?若后世的世家,都能如今天的江东四家、如谯周谯熙父子这般,拥有这般顾全大局、顺应潮流、甚至不惜牺牲小我以成就大我的气节与远见,华夏这片土地,或许真的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争与苦难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带来片刻的唏嘘,随即被更强烈的使命感所取代。他正在亲手塑造的,不就是一个不同于历史轨迹的未来吗?
各种信息在脑海中交汇——董厥,樊建等旧友的支持,李焕,李烨兄弟的沉稳干练,谯熙的鼎力支持,陆抗与江东世家的明智抉择,还有朝堂上刘璿那日渐成熟的担当与那份隐晦却真挚的维护之情……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自己并非在孤军奋战。改革的道路上固然荆棘密布,但同行者,亦不在少数。
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穿过宫禁,来到了庄严肃穆的汉室太庙。此处供奉着昭烈皇帝刘备,以及蜀汉立国以来的诸位功臣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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