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邂逅的余韵尚未散尽,护国公府门前的青石路又迎来了夙王霍云庭的仪仗。这一次,玄色的马车比上次更显庄重,车辕两侧悬挂的鎏金铃铛随着车轮滚动,发出清越而有节奏的声响,与随行护卫整齐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在清晨的街巷中传出老远,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避让,神色间满是敬畏。
门房老张头刚把院外的积雪扫出一条通路,远远望见那熟悉的玄色旗帜,顿时心头一紧,手里的扫帚都差点滑落在地。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雪屑都顾不上拍掉,转身就往府里跑,嗓门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禀国公爷!夙王殿下驾临!这次还带了礼盒,说是…… 说是送前朝军事舆图来的,要向您请教!”
苏天佑此刻正在书房整理旧年的兵书,闻言手指一顿,目光落在案上那本泛黄的《北境戍边策》上,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前几日梅林一别,他原以为夙王至少会隔些时日再上门,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还特意带了舆图 —— 这显然不是单纯的 “拜访”,更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带着明确目的的 “试探”。
他放下手中的书,抬手理了理藏青色常服的衣襟,袖口的盘扣被手指摩挲得泛起微光。“知道了,” 他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审慎,“去前院迎客,好生招待。另外,让厨房备些热茶,再切一碟刚送来的冻梨。”
不多时,前厅便传来了霍云庭温和的寒暄声。苏天佑缓步走去时,正见这位夙王起身相迎,玄色暗纹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匣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内里之物不凡。
“老国公,” 霍云庭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今日冒昧造访,是因偶然得了一幅前朝《北境九关舆图》,据说是当年镇北侯行军所用的真迹。晚辈深知国公曾镇守北境十余年,对那里的山川地势、关隘布防最为熟悉,特来请国公辨其真伪,也想听听国公对图中几处古战场的见解。”
说话间,他示意随从打开木匣。一幅约莫三尺见方的牛皮舆图被缓缓展开,铺在铺着锦缎的案上。牛皮的质地柔韧,边缘虽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良工艺;图上用朱砂和墨汁标注着山川、河流、关隘,线条清晰,标注详实,甚至连某些隐蔽的水源和小路都有记录,一看便知是真正的军用舆图,而非后世仿制的观赏之物。
苏天佑的目光落在舆图上,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年轻时曾在北境征战多年,对那片土地的每一寸山川都了如指掌,此刻看到这幅舆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舆图上标注 “龙脊关” 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追忆:“这龙脊关,当年我曾在此驻守三年。关后有一道狭长的山谷,名为‘一线天’,看似险峻,却是偷袭敌军粮草的绝佳路径。前朝镇北侯曾在此设伏,一举截断了匈奴的粮道,这才有了后来的‘漠北大捷’。”
霍云庭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附和,偶尔还会提出疑问:“国公所言极是。晚辈看这舆图上,龙脊关西侧标注着‘黑风口’,此处风大且多沙,是否会影响行军?”
“会,且影响极大。” 苏天佑不假思索地答道,“黑风口的风沙在冬季尤为猛烈,有时能吹得人马站立不稳。当年我军曾计划从这里突袭,却因风沙太大延误了时辰,最终只能放弃。后来镇北侯在此修建了避风的驿站,才勉强解决了这个问题。”
两人围绕着舆图,从关隘布防谈到战役得失,从地形对行军的影响谈到后勤补给的安排,气氛愈发融洽,颇有几分忘年之交探讨学问的意味。苏天佑越谈越投入,眉宇间的凝重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往昔岁月的感慨;霍云庭则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姿态,认真倾听,偶尔提出的问题也都切中要害,显露出他对军事的深刻理解。
然而,就在苏天佑抚着舆图,感慨 “时移世易,如今的北境已不复当年模样” 时,霍云庭却不着痕迹地将话锋一转。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舆图上 “龙脊关” 旁一处用墨圈出的区域,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 “困扰”,语气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不瞒国公,今日借着请教舆图之机,其实另有一事萦绕心头,想听听老将军的经验之谈。”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些许,仿佛在谈论机密要事,“近日兵部议事,为一事争论不休,迟迟未有良策。关乎北境换防 —— 新调拨至龙脊关的边军,与当地原有的驻军之间,因补给调配的优先次序、防区职责的具体划分,乃至战后缴获分配等细务,屡生龃龉,摩擦不断。”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前几日甚至发生了两拨士兵因争抢粮草运输权而动手的事,虽未造成重大伤亡,却已影响了巡防调度的效率。彼此协作更是困难,遇到小规模的匈奴袭扰,往往因互相推诿而错失战机。长此以往,恐非但无益于边防巩固,反而会滋生内耗,埋下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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