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梅林深处的薄雪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辉。几枝早开的红梅斜斜探出,花瓣上凝着的霜粒折射出清冷的光,梅香混着雪气,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冽而静谧的气息。苏婉婉立于梅枝下,玄色劲装的衣角被夜风轻轻吹动,指尖还残留着玄铁令的冰凉触感。
霍云庭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没有言语,只缓缓伸出手 —— 那是一双常年握剑习武的手,掌心宽厚,指节分明,虎口处留着几道浅淡却清晰的薄茧,是岁月与战场留下的印记。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指尖时,那些薄茧不经意间摩挲过她的指腹,带来一种粗粝却无比真实的触感,像砂纸轻轻拂过宣纸,带着令人心安的质感。
这温度并不灼人,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顺着指尖的血脉缓缓蔓延。苏婉婉只觉得心口那处因常年戒备而紧绷的角落,竟在这暖意中悄悄松动 —— 它驱散了宫宴下毒后的余悸,抚平了权谋博弈的焦躁,稳稳托住了她微颤的指尖,将一份难以言喻的安心,悄无声息地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没有挣开。
这无声的默许,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霍云庭心湖中激荡起汹涌的浪潮。他惯常冷静自持的眼底,此刻翻涌着几乎要满溢的喜悦,连呼吸都微微发沉。他不再满足于轻握,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将她微凉的手更牢固地包裹在掌心 —— 力道不轻不重,既不会让她感到束缚,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珍重,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是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唯一想牢牢守护的光。
“婉婉。” 他再次唤她的名字,声音比方才更低沉,像浸了温酒的青铜钟,在寂静的梅林间缓缓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烙印在夜色里,“我知道前路艰险,遍布荆棘。太子视你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皇兄高踞龙椅,对兵权、对苏家、对我,亦从未放下猜忌与权衡。”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掠过眼前的梅枝,仿佛穿透了夜色,直视那藏在迷雾后的未来 —— 那里有东宫的暗箭,有帝王的制衡,有北狄的狼烟,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但无论未来是腥风血雨,还是万丈深渊,”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像金铁交鸣,掷地有声,“我霍云庭在此立誓,定倾我所有,护你周全;无论顺境逆境,必与你并肩同行,共担风雨。”
他微微俯身,目光回落,深深地望入她清澈的眼眸 —— 那眼底映着月光与梅影,也映着他的身影,清晰而完整,仿佛她此刻便是他唯一专注的天地。他一字一顿,许下了此生最重的承诺:“此生,绝不负你。”
这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不是才子佳人的风月空谈。这是一个手握重兵、历经生死的男人,在清醒认知到所有艰难险阻后,卸下所有权谋伪装,捧出的一颗真心。它的分量,重于北境的雪山;它的心意,坚如手中的玄铁剑,在这暗流汹涌的权力场中,显得格外滚烫,几乎要烫灼彼此的灵魂。
苏婉婉抬起头,毫无避讳地迎上他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他眼底清晰可见,看见那份不同于朝堂博弈的真诚,正从他眼底一点点溢出。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或许不必永远是那个层层伪装、步步为营的异世孤魂 —— 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不必把所有风雨都独自扛在肩上。她可以,稍稍卸下那沉重的心防,展露一部分真实的自我。
“王爷。” 她轻声开口,素来清冷的声线里,竟掺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软,像春雪初融时,从梅枝上滴落的清泉,带着一丝甘甜的暖意。但这温软之下,是不容动摇的坚定,是属于她的意志与骄傲,“婉婉亦非需要依附乔木方能存活的丝萝。”
她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字一句地剖白心志:“我身中‘相思烬’奇毒,性命悬于一线;父母下落不明,真相被层层迷雾掩盖。我的前路,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荆棘遍布,危机四伏。”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愈发明亮锐利,像出鞘的短剑,映着月光,“因此,我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深宅后院那一方看似安稳、实则仰人鼻息的天地,也非寻常女子期盼的举案齐眉、相夫教子。我要的,是能够真正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是足以查明所有真相、保护身边至亲的绝对能力。”
她微微停顿,深吸一口气 —— 这口气里带着梅香与雪气,也带着她做出选择的决绝。随即,她做出了一个主动的举动:那只一直被动承受暖意的手,轻轻反握,纤细的手指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坚定地回握住了他宽厚的手掌。
这力道远不及他,却带着千钧之重的意义。它不是依附,不是顺从,而是平等的回应,是立场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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