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宴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护国公府的桂香却愈发浓郁,缠在廊下的红灯笼上,浸在微凉的秋夜里。苏婉婉踏着满地碎金般的桂花影,回到清芷院时,一种浸骨的倦意正顺着四肢百骸往上涌,比南疆连日奔逃后的疲惫更沉、更黏,像裹了层湿棉絮,连抬手都觉得费劲。
丫鬟早已备好温水,氤氲的水汽漫在雕花浴桶里,撒着安神的艾草。她褪去衣衫,浸入水中,暖意却驱不散骨子里的乏,只觉得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匆匆沐浴完毕,她屏退了要为她绞干银发的听雨,连平日里必看的半卷书都没碰,便歪倒在铺着貉子毛垫的拔步床上。锦被一裹,意识便如坠入温软的云,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甜。
这一觉,睡得无梦无扰,沉得像过了一整个秋冬。直至次日巳时初,秋阳透过菱花窗,在床前投下大片明晃晃的光斑,映得帐顶的珍珠流苏都泛着光,苏婉婉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新紫色的眼眸蒙着一层惺忪的雾,望着熟悉的承尘绣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这太反常了。自空灵道体觉醒后,她便极少贪睡,便是浅眠,也能时刻感知周遭动静,如今却睡得这般沉,连晨光都晒到了枕边才醒。她撑着手臂想坐起身,一阵绵密的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绣帐都在轻轻晃动,浑身依旧软得发酥,像被抽走了筋骨,只剩一身皮囊轻飘飘地搭着。
“小姐,您醒了?”听雨端着温水与青盐走进来,见她依旧慵懒地躺着,不由笑着打趣,“老太爷和大公子一早便打发人来问安,听说您还睡着,都吩咐了,让您好生歇着,不必拘着晨昏定省的规矩。”
苏婉婉揉了揉发沉的额角,在听雨的搀扶下坐起身,指尖触到微凉的衣料,才觉出自己指尖的冰凉。早膳已摆上桌,碧粳米粥熬得稠稠的,冒着温热的气;旁边是素炒豆苗、水晶虾饺,还有几碟精致的玫瑰酥、桂花糕——都是她往日爱吃的甜点心。可今日,她看着那些甜腻的糕点,只觉得胃里隐隐发滞,反而被旁边一碟淋了香醋的脆腌小黄瓜勾动了食欲。
她拿起银箸,夹了一筷子小黄瓜,酸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顿时觉得胃口开了些。勉强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几口豆苗,便再也吃不下了。听雨在一旁细心地布菜,见她对小黄瓜格外偏爱,不由笑道:“小姐今日口味倒是清爽,往常您最爱的玫瑰酥,今日一口都没动呢。”
苏婉婉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份异样,只当是连日宴饮,油腻吃多了,肠胃需要清淡调理,并未深想。她放下银箸,漱了口,心中记挂着母亲留下的线索,便想着趁今日天好,去清晏居走走——母亲的书房多宝阁,是第一个要探查的地方,或许空灵之眼能感知到异常的能量波动。
可刚走到院中,在秋阳下站了不过一刻钟,那股强烈的困意便又卷土重来。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眼泪都被逼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脚下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站不稳。她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桂花树,粗糙的树皮贴着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却让她更觉昏沉。
“小姐!您怎么了?”听雨吓得连忙上前扶住她,触手只觉她指尖冰凉,脸色也比平日里苍白了些,“是不是太阳太晒了?咱们快回屋歇着吧!”
“无妨……”苏婉婉摆了摆手,声音都带着一丝倦意,“许是站久了。”可她心里却泛起了疑窦——以她如今的体质,便是运功疾驰数个时辰也不会觉得累,怎么站了一刻钟就成了这副模样?这嗜睡、乏力,还有口味的改变,似乎……并非简单的“累着了”。
去清晏居的计划终究落了空。听雨半扶半搀地将她送回房中,临窗的软榻上早已铺好了薄毯。苏婉婉靠在引枕上,本想闭目养神片刻,驱散那股昏沉,谁知困意像无孔不入的雾气,瞬间将她包裹。她眼皮一沉,便又歪在软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睡到了午后未时。她是被一阵压低的说话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苏忘忧坐在榻边的绣墩上,眉头微蹙,指尖正轻轻搭在她的腕间,神色凝重;而苏斩月则抱臂站在一旁,剑眉拧着,脸上满是担忧与不解,脚下还时不时踱两步,显得格外焦躁。
“三哥?二哥?”苏婉婉撑起身子,揉了揉依旧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们何时来的?”
“来了快半个时辰了,见你睡得沉,没敢叫你。”苏斩月抢先上前,俯身仔细看着她的脸色,语气急切得像打鼓,“婉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听雨说你早上起来就没精神,吃了半碗粥就又睡了,这都下午了,怎么还跟没睡醒似的?是不是南疆之行落下了什么暗伤?还是那邪恶力量对你身子有影响?”
苏忘忧收回诊脉的手指,指尖轻轻摩挲着,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困惑。他温声道:“婉婉,你自己感觉如何?除了倦怠嗜睡,还有没有别的不适?比如恶心、反胃,或是身上哪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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