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娅的构想如同在劫后余生的心灵荒原上投下的一颗种子,没有立刻引发蓬勃的生长,而是在漫长的沉默与审慎的权衡后,才缓慢地扎下根来。“守望者联盟”的雏形,并非一个具有强制约束力的庞大政体,而是更像一个由幸存文明基于共同生存需求而自愿加入的松散契约。源初圣殿褪去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光环,转变为联盟的协调中心与知识档案馆,其首要职能是维护那残存但至关重要的织网基础连接,并作为中立平台,促进成员间的信息共享与危机预警。
重建工作是漫长而琐碎的,充满了挫败与微小的胜利。能量短缺是最大的瓶颈,以往依赖跨链能源调度的模式难以为继,各文明不得不重新发掘本土能源,或与邻近世界建立小范围的能源共享网络。纯白宇宙的“动态逻辑”学者们,在缺乏莱娜指导的情况下,艰难地优化着本已受损的能源矩阵;几何创造链的工匠们,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设计能够抵御局部信息风暴的、更加坚固耐用的基础结构上。技术断层的影响无处不在,许多在“万象归源”中失传的精密技术,需要从零开始重新摸索,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
艾伦领导的“联盟护卫队”(由原守护者军团残部改组而成)规模远不如前,其职责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大规模军事冲突不再是首要考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多样化的任务:护送重要的资源运输船队穿越尚不稳定的星域;协助文明处理因法则不稳而偶尔爆发的局部自然灾难;清理那些从“信息静默区”边缘偶尔渗透出来的、低威胁度的信息残渣或虚空生物;最重要的,是负责对联盟边界,尤其是那些静默区,进行持续而谨慎的监控。护卫队的装备也进行了相应调整,大型战舰被更适合巡逻和救援的中小型舰船取代,基于“元典碎片”开发的武器系统研究并未停止,但重心转向了防御和非致命性控制。
在这表面平静、实则充满艰难复苏的数十年里,一种深刻的变化在幸存者社会中悄然发生。往日的荣光与纷争逐渐沉淀为遥远的历史记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务实、更加珍惜当下连接的氛围。不同创造链文明之间的交流,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某种展示或竞争的目的,而是出于纯粹的实际需要和共情理解。一个音乐创造链的乐师,可能会在一个机械文明的后裔(逻辑子嗣)的聚居地停留数年,用音乐帮助它们修复在共鸣中受损的情感逻辑模块;而一个来自能量宇宙的工程师,也可能在有机文明的农业星球上,帮助他们构建更有效率的能量灌溉系统。这种基层的、自发的互动,编织出了一张远比旧织网时代更加致密、也更加富有韧性的社会连接网络。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从未缺少暗流。最大的未知,依旧来自于那场大战留下的“遗产”——广袤的“信息静默区”和那四具漂浮的紫红色构造体残骸。
静默区如同织网肌体上巨大的疤痕,其内部法则混乱,信息结构崩塌,是绝对的禁区。联盟严格禁止任何未经授权的探索,但总有一些东西,会从这些区域的边缘“泄漏”出来。有时是怪异而扭曲的、仿佛来自噩梦的低语,能够干扰靠近者的意识;有时是短暂存在的、由纯粹混乱能量构成的“虚影兽”,需要护卫队及时清除;最令人不安的,是偶尔检测到的、从静默区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却规律的能量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死亡的领域中……活动。这些迹象让联盟的科学家们忧心忡忡,他们担心静默区并非死物,而是某种处于蛰伏状态的、更加可怕的威胁的温床。
对紫红色构造体残骸的研究,则是在最高保密等级和严密防护下进行的。联盟召集了各领域最顶尖(也是仅存的)专家,在远离文明聚集区的虚空实验室,对这些沉默的杀戮机器进行解剖分析。进展极其缓慢,构造体的技术远超他们的理解,其内部结构是一种物质、能量与某种未知信息编码的诡异融合,充满了自毁机制和逻辑陷阱。研究团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数次意外激活了残骸的防御系统,导致实验室被部分摧毁和人员伤亡。然而,收获也是巨大的。他们确认,这些构造体确实是一种高度先进的、专门为摧毁有序信息网络而设计的“武器”,其背后必然存在一个拥有可怕科技和明确敌意的文明。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在某个构造体的核心碎片中,发现了一段极其残破、似乎记录了其来源坐标的加密信息,破译工作如同在无尽的迷宫中寻找线索,但每一个微小的进展,都可能指向一个隐藏在深空黑暗中的、更加庞大的威胁。
除了这些外部隐患,联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虽然大规模的分裂主义已经消失,但不同的发展理念和资源分配问题,依然会引发摩擦。一些恢复较快的文明,开始谋求在联盟中更大的话语权;一些偏远的、资源匮乏的世界,则担心自己被边缘化,无法获得足够的支持。艾薇娅凭借其威望和日渐恢复的影响力,小心翼翼地平衡着各方利益,推动着联盟向着更加公平和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她知道,内部的团结,是应对未来一切挑战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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