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时光,对于个体生命是半生浮沉,对于一个在废墟上重建的文明联盟,则是一段足以塑造性格、奠定基调的漫长周期。守望者联盟并未如某些乐观者预言般迅速恢复旧观,也未如悲观者恐惧的那样分崩离析,而是走上了一条更加缓慢、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坚韧的道路。艾薇娅的身影在源初圣殿中愈发显得沉静,她很少再发布宏大的指令,更像一位守护着古老智慧与核心火种的图书馆长,通过那修复并有限扩展的织网基础脉络,潜移默化地引导着联盟的方向。联盟的决策机制变得更加依赖各成员文明代表组成的“联席议事会”,争吵、妥协、漫长的审议成为常态,效率低下,却也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大多数声音能被听见,避免了权力的过度集中。
重建工作进入了平台期。最初那种从毁灭边缘挣扎求生的紧迫感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可持续发展的精细规划。能量问题依然是核心制约,但“环境熵差采集”和“信息共振”技术已经实现了标准化和普及化,虽然无法支撑奢华的消费和庞大的舰队,却足以维持各文明的基本运转和必要的跨链交流。技术的进步呈现出一种“实用化”和“模块化”的趋势。学者们不再追求颠覆性的、风险极高的理论突破,而是专注于将现有技术优化、组合,解决具体的生存难题。例如,结合几何创造链的结构学和音乐创造链的谐波原理开发的“稳态居住舱”,能够有效抵御大部分已知的空间扰动和低强度信息辐射,成为了开拓边缘星系和建立前线观测站的标准配置。这种务实的技术风格,反映了联盟整体心态的转变:从追求辉煌,转向确保存续。
艾伦领导的联盟护卫队,规模保持在一个相对精干的水平,其性质也进一步向“武装科考与救援力量”演变。除了常规的巡逻和护航任务,他们更多地承担起对静默区边缘的长期监测、对新发现的中立或低威胁性元虚空现象进行科学考察,以及作为快速反应力量应对联盟内部的突发自然灾害(这类事件在战后法则不稳的宇宙中并不罕见)。护卫队的成员来源更加多样化,许多来自在浩劫后才加入联盟的年轻文明,他们带着对历史伤痛的敬畏和对未知的好奇加入,为这支队伍注入了新的活力。艾伦本人将更多职权下放给新一代的指挥官,自己则专注于战略层面的规划和对“终末归档者”相关情报的监控,他的目光愈发深邃,时常长久地凝视着星图上那些代表静默区和未知威胁的阴影区域。
然而,这三十年的相对平静,并非意味着威胁的消失。恰恰相反,那些潜藏的暗流在时间的发酵下,变得更加复杂和深刻。
静默区:从伤疤到生态
对信息静默区的认知,在这三十年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持续的监测和有限度的边缘勘探(在付出了相当代价后)揭示,静默区并非简单的“死亡之地”或“法则废墟”。它们正在演化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诡异的“信息生态系”。
联盟的科学家们发现,静默区内部并非均匀的混沌。那里存在着类似“洋流”和“气压带”的信息能量梯度,存在着由高度压缩的混乱信息构成的、如同暗礁或山脉般的“结构体”,甚至观测到了一些能够在这种极端环境中生存、以吞噬信息残渣或其他弱小“信息生物”为生的、难以名状的“虚空生命形态”。这些生命形态大多低级、短暂,遵循着一种基于信息熵增和概率坍缩的、残酷而简单的生存法则。但偶尔,也会发现一些表现出初级智能、甚至能利用环境进行伪装和狩猎的复杂个体。
更令人不安的是,研究发现,静默区的范围并非固定不变。它们会像生物组织一样,在某些条件下(例如附近有强烈的信息活动,或特定的宇宙能量潮汐)进行缓慢的“增生”或“收缩”。虽然扩张速度极其缓慢,但趋势是明确的。这意味着,如果放任不管,这些静默区终将吞噬掉联盟更多的生存空间。同时,静默区内部那种独特的、混乱中蕴含着某种扭曲秩序的环境,似乎对“终末归档者”的技术有着某种天然的“亲和力”或“隐蔽性”,联盟的探测设备很难穿透静默区的干扰,有效监控其深处可能存在的“归档者”活动。
这一认知将联盟置于一个两难境地:静默区是致命的威胁,但也可能蕴含着理解“终末归档者”乃至元虚空本质的钥匙;对其进行研究风险极高,但放任其扩张同样是慢性自杀。围绕静默区的政策,在联盟内部引发了持续的激烈争论。
“归隐者”与“开拓者”的思潮碰撞
基于对静默区和“终末归档者”的恐惧,三十年前初露端倪的“归隐者”思潮,在这段相对和平的时期内逐渐发展壮大,形成了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社会运动。他们出版了大量的论述,通过恢复的有限网络传播其理念。其核心观点是:联盟目前的发展路线,无论是技术研究还是有限的扩张,都是在重复旧织网时代的老路,最终必然会再次引来“终末归档者”的注视和清理。真正的生存之道,在于“低调”和“融合”。他们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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