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洲正要答话,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铜铃声——那是魏先生的管家常用的暗号。他立刻起身:“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苏蘅卿却拉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她解下鬓边银簪,将细链缠在腕上,“这簪子是中空的,能藏东西。”翡翠珠子贴着她的手腕,凉得像块冰。
两人穿过回廊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青砖地镀上层银霜。魏先生的管家候在月亮门边,见了他们便压低声音:“先生,魏先生让我送句话,今夜子时,在法租界的圣三一教堂碰面。”他递过个油纸包,“这是从火场里找到的。”
沈砚洲打开纸包,里面是半块烧焦的木牌,刻着个模糊的“德”字。他认得这是德国洋行的标记,边缘还留着被利器劈开的痕迹。“是被人故意点燃的。”他捏着木牌的手紧了紧,“火势蔓延得那么快,想必提前泼了煤油。”
“教堂那边怕是有诈。”苏蘅卿忽然道,“布朗白天刚来过,夜里就约在法租界,太刻意了。”她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又被云遮住了,院里的芭蕉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魏先生的管家急得直搓手:“可魏先生说,有批新药昨夜已经转移到教堂地窖,必须今夜交接。”他从怀里掏出把黄铜钥匙,“这是地窖的钥匙,说沈先生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做。”
沈砚洲接过钥匙,触手冰凉。钥匙柄上刻着朵蔷薇花,是圣三一教堂的标记。他想起去年圣诞时,曾陪苏蘅卿去那里听唱诗,神父赠的书签上就印着同样的花。“知道了。”他把钥匙揣进怀,“你回去告诉魏先生,我准时到。”
等管家走后,苏蘅卿才轻声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她抬手摸了摸鬓角,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发丝轻拂着脸颊,“布朗今天盯着我的簪子看了许久,会不会……”
“别担心。”沈砚洲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我让老张带些人在教堂外围着,若有异动就鸣枪为号。”他看了眼天色,“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你先去歇息,我去准备下。”
苏蘅卿却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她从抽屉里取出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塞进袖中,“多个人多个照应。”翡翠珠子在她腕间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檐角未干的雨珠在唱歌。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圣三一教堂的尖顶在月光里泛着冷白的光。沈砚洲把车停在街角,苏蘅卿披着他的黑呢大衣,帽檐压得很低。教堂门口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红的蓝的光混在一起,倒像是泼了满地的颜料。
“我去地窖,你在门口等着。”沈砚洲把钥匙递给她半把,“若一刻钟后我没出来,就去济世堂找陈掌柜。”
苏蘅卿接过钥匙,指尖与他相触,都带着夜露的寒气。“小心些。”她替他理了理围巾,“教堂的老神父是法国人,若遇到麻烦可以找他。”
沈砚洲点点头,转身推开门。教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排木椅在月光里投下歪斜的影子。他沿着过道往前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惊得梁上的鸽子扑棱棱飞起来。地窖的入口在圣坛后面,盖着块厚重的石板,上面刻着十字架。
他刚要弯腰搬石板,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回头时,看见个穿黑色长袍的神父站在阴影里,手里握着本圣经。“这位先生,深夜来访有何贵干?”老神父的中文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我找魏先生的东西。”沈砚洲直起身,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神父忽然笑了,露出颗金牙:“魏先生?这里没有魏先生,只有上帝。”他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不过他留了样东西给你。”说罢从袍子里取出个铁盒,放在圣坛上。
沈砚洲慢慢走过去,打开铁盒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里面没有西药,只有半枚银簪——与苏蘅卿鬓边那支一模一样,翡翠珠子碎了两颗,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她在钟楼。”神父的声音冷得像冰,“日本人早就等着了。”
沈砚洲抓起铁盒就往钟楼跑,楼梯又陡又窄,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钟楼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混杂着女人的闷哼。推开门时,月光正从四面的窗子里涌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碎玻璃。苏蘅卿被绑在十字架上,鬓边的银簪不见了,手腕上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色的衣袖。
三个穿和服的男人背对着他,其中一个正举着刀,刀尖离苏蘅卿的脖颈只有寸许。沈砚洲掏出枪,扣动扳机的瞬间,那人猛地回头,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是上次在码头见过的日本浪人,当时他正和布朗交头接耳。
枪声在钟楼里回荡,震得头顶的铜钟嗡嗡作响。刀疤脸应声倒地,另外两人立刻拔出枪还击。沈砚洲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墙壁上溅起串火星。他翻滚着躲到齿轮后面,借着月光瞄准其中一人的腿,又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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