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您送去?”沈砚洲的镜片在雨光里闪了闪,“三天后来取,顺便……再问问画的事,您看如何?”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沈砚洲拿起油纸伞,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十字绣:“‘安’字歪了,补几针吧,看着揪心。”
门“吱呀”一声合上,苏蘅卿摸着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天井里,王阿婆又在跟张太太说话,这次的语气里带着点讨好:“那先生看着像做大生意的,苏小姐有福气了……”
她走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两百块法币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张的边角写着个小小的“砚”字,笔迹清隽,像他的人一样。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天井的水洼里,映出片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子。
苏蘅卿找出针线笸箩,拿起绣花针。银灰色的线穿过布面,一点点把“安”字的宝盖头补齐。针尖刺破布面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客堂间里,竟像是谁在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三天后,沈砚洲来取狐裘时,带了两盒绿杨邨的糕点,一盒是松子糕,一盒是薄荷酥。他说:“家母生前爱吃这个。”苏蘅卿没提画的事,只是把补好的十字绣取下来,换了幅新绣的兰草挂上。
沈砚洲盯着那幅兰草看了很久,忽然说:“苏小姐,下次绣幅烟雨图吧,我买。”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老虎窗照在他的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蘅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有些人,是带着雨来的,却能给你晴。”
她走到八仙桌前,翻开那本泛黄的账本,在“七月初六”那页写下:“沈先生,狐裘,五百块。”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薄荷酥,味清。”
天井里的白玉兰又开了朵新花,沾着雨珠,在风里轻轻摇晃。王阿婆的大嗓门又响起来,这次说的是:“苏小姐,张太太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苏蘅卿没应声,只是拿起绣花针,银灰色的线在布面上游走,渐渐勾勒出一片朦胧的雨景。她想,或许真该绣幅烟雨图,不为卖钱,只为记着那个雨天,有个人举着油纸伞,站在她家门口,说“补几针吧,看着揪心”。
石库门的青砖墙上,苔痕在雨后愈发鲜绿,像谁悄悄写下的诗行。而有些相遇,就像这苔痕,起初只是浅浅的印子,却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蔓延,直到铺满整个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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