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沈氏就要破产。”沈砚洲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将文件放在案头,“沪上多少家族盯着沈家这块肥肉,我若倒下,你以为令尊会放过吞并沈氏的机会?”他走到窗前,看着雨幕中的沪江,“蘅卿,这世道,不是你画里的荷,想开便开,想谢便谢。”
苏蘅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那个在金陵大学图书馆里,会为了一首诗与她争论半天的少年,如今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家族的兴衰,是无数员工的生计。她想起前日在霞飞路看到的,那些被日军杀害的平民,尸体就扔在路边,像被雨打残的落叶。
“我在法国认识位记者,”她突然说,“他说可以帮你联系重庆方面,将这批军火截下来,既能保住沈氏,又不用担骂名。”
沈砚洲猛地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
“我不是在帮你,”苏蘅卿别过脸,看着案上的墨荷,“我是不想将来在史书上,看到沈砚洲三个字,前面冠着‘汉奸’二字。”
雨渐渐小了,檐角的铜铃又开始叮当地响,只是声音里少了几分急促,多了几分悠长。沈砚洲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铂金戒指,上面镶着颗鸽血红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滴凝固的血。
“这是我托人从南非带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三年前答应过你的,八抬大轿我或许一时办不到,但这枚戒指,我一直带在身上。”
苏蘅卿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戒指的宝石上,晕开一小片水光。她想起那年在金陵的上元节,沈砚洲也是这样,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支糖葫芦,笑得像个孩子。那时的天很蓝,云很白,他们以为只要握紧彼此的手,就能抵挡世间所有的风雨。
“砚洲,”她哽咽着,“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沈砚洲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他的指尖带着松烟墨的味道,还有雨水的微凉,像那年在码头,他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头发。窗外的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砚庐的青瓦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等这批军火的事了了,”他说,“我陪你去金陵,看看我们当年种的那株玉兰,还在不在。”
苏蘅卿点点头,将那枚并蒂莲簪小心地插进发髻。簪尾的缺口硌在头皮上,有点疼,却让她觉得踏实。她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沪上的烟雨也不会轻易散去,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那些深埋心底的旧盟,终究在雨过天晴的光里,透出了点重生的希望。
福伯在门外轻咳了一声,说:“先生,苏小姐,汇丰银行的经理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沈砚洲应了声,将那枚铂金戒指放进苏蘅卿的手心:“先收着,等我。”
苏蘅卿握紧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的温度,像颗不会熄灭的星。她看着沈砚洲转身离去的背影,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细小的水花,在阳光里闪了闪,终究是融进了沪上这连绵的烟雨里。而她发髻上的并蒂莲,在光影里轻轻晃动,像在诉说着一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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