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首案前的陆景年,面对的是一方青灰色的古碑残片。残片约莫半尺见方,表面布满青苔与风化的凹痕,边缘磕碰得参差不齐,上面的铭文模糊不清,仅能勉强辨认出“三簮”“聚气”“非遗”等几个残缺的篆字,其余字迹要么被青苔覆盖,要么已被岁月磨平,只剩浅浅的印痕。案上摆着一套拓印工具:质地柔韧的生宣、研磨细腻的松烟墨、裹着棉絮的拓包、细如发丝的毛刷,还有一小碗调好的白芨水——白芨水粘性适中,是拓印古碑的必备之物,既能让宣纸紧贴碑面,又不会损伤石质。
“第二试,拓印还原。”翠娘的声音沉稳依旧,“此碑乃南宋‘非遗传承碑’的残片,铭文记载着三大古簮的渊源与聚气之法。你需将模糊的铭文完整拓印,字迹需清晰可辨,且不能损伤碑体分毫——青苔不可硬刷,风化的字迹不可重刻,这是拓印古物的底线,也是对你‘敬古’之心的考验。”
陆景年蹲下身,鼻尖几乎贴着碑体,先仔细观察石质。这是典型的太湖石,质地温润但硬度不足,风化处的石粉一触即落,青苔早已嵌入字缝,与石质融为一体。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放大镜,逐一查看那些模糊的字迹,发现有些笔画虽被磨平,但石质的纹理仍顺着笔画走向延伸,这便是拓印的关键——顺着石纹找笔意。
他没有贸然动手,先取来软毛刷,蘸取少量清水,以近乎悬浮的力道轻轻扫过碑面。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古碑,浮尘簌簌落下,而青苔与石粉粘连处,他便用毛刷尖轻轻挑拨,将松动的杂质清理干净,那些嵌得紧实的青苔,则刻意保留——翠娘说过,不可硬刷,这既是对碑体的保护,也是对历史痕迹的尊重。
清理完毕,他提起白芨水,用细毛刷均匀地涂抹在碑体表面。白芨水的用量需精准把控,多了会渗入石缝损伤碑体,少了则无法让宣纸贴合。他沿着碑边慢慢涂抹,确保每一处字迹都被白芨水浸润,又用干净的软布吸去多余水分,只留一层薄润的水膜。
接下来是覆纸。那张生宣薄如蝉翼,陆景年双手捏住纸的两角,轻轻覆在碑体上,从一端开始,用毛刷顺着碑面纹理缓缓拍打。这一步最是考验耐心,既要让宣纸与碑体的每一处凹凸都紧密贴合,又不能弄破纸张。他的动作舒缓而坚定,毛刷拍打宣纸的声音轻柔如絮,像是在与古碑对话。遇到字迹凹陷处,便用毛刷尖轻轻按压,让宣纸完全嵌入;遇到凸起的石纹,则顺势轻扫,避免纸张起皱。
待宣纸完全贴合,陆景年取来拓包,蘸了适量松烟墨。墨色不能太浓,否则会晕染;也不能太淡,否则字迹不清晰。他先在废纸上试了试,拓出的痕迹浓淡适中,才开始正式拓印。拓印的力道讲究“轻捶慢打”,对于清晰的字迹,拓包轻轻带过即可;对于风化浅平的笔画,则用拓包侧面微微用力,反复捶拓,让墨汁顺着宣纸的纤维渗入,还原出笔画的轮廓。
中途,宣纸突然在一处风化严重的字迹处起了褶皱,陆景年心中一紧,立刻停手。他不敢强行拉扯,而是用细毛刷蘸取极少量白芨水,轻轻刷在褶皱处,待宣纸软化后,再用指尖缓缓抚平,重新按压贴合。这一番操作下来,额角已渗出冷汗,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目光紧紧盯着碑体,脑海中不断回想古籍中记载的南宋篆文字形——那些残缺的笔画,结合上下文语义与字形结构,渐渐在他心中补全。
一个半时辰后,陆景年缓缓提起宣纸的一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一张墨色均匀的拓片赫然呈现:模糊的铭文被完整还原,“三簮聚气,非遗归宗,以技为骨,以心为魂”十六个篆字清晰可辨,笔画遒劲有力,依稀可见南宋碑刻的雄浑气度;而碑体上的青苔痕迹、石质纹理,也被拓片完整保留,没有半分损伤。翠娘走过来,拿起拓片对着光看了片刻,眼中露出赞许:“拓印之道,在于‘敬物’与‘通古’。你既护得碑体完好,又能凭学识补全铭文,这份诚心与学识,配得上古碑传承者的托付。”
沈知意被引至北首案前,案上的漆盘里,躺着一支残缺的点翠发簪。簪身是银质鎏金,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鎏金虽有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只是簪头的点翠部分缺了大半,仅剩三片残破的翠羽,颜色暗沉发乌,边缘卷曲脆化,与簪身的华美格格不入。案侧的琉璃盏中,盛放着数十片新采的翠鸟羽毛,颜色从深绿、墨绿到浅蓝、幽蓝,流光溢彩,每一片都色泽鲜亮、质地柔韧;旁边的竹盒里,放着粘羽用的鱼鳔胶、梳理羽毛的细齿银梳、修剪羽毛的薄刃小剪刀,还有一块用于打磨翠羽的细砂岩——皆是点翠技艺的专用工具。
“第三试,点翠补簪。”翠娘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这支簪子是缠枝点翠簮的仿制品,材质、工艺与真品完全一致。点翠之难,在于‘选羽、理羽、粘羽’,三者缺一不可。你需补全簪头翠羽,既要与残存部分的颜色、形制、光泽完全契合,又要让翠羽贴合簪身花纹,做到‘翠色如旧,羽形合一’,若有半分牵强,便是失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