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深处，一座常年被海雾笼罩的港城，悄然浮现于天际线尽头。
“林晟，那就是占婆遗址重建后的‘烟水港’。”站在甲板上的赵舟低声说道，目光里带着些凝重，“三年前还只是个渔村，现在，整个南洋的海商都在这设点。朝廷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我顺着他手指望去，远处海雾中若隐若现，一片片高脚木楼沿着礁石错落搭建，港口挤满了形制各异的商船，港边吊桥如蛛网，一艘艘异域小舟宛如虫蚁穿梭其中。码头边甚至飘起几缕焚香的气味，混合着鱼腥、煤烟与香料，让人一脚踏入，恍若进入另一世界。
“我们来这干嘛？”我问。
“等人。”
“谁？”
“一个红衣商团的使者。”
我正想追问，那边一队身穿红色长袍、佩金腰饰的汉子从雾中缓步走来，为首那人虽年近四十，却目如鹰隼，一步三分气。
“林晟是你？”他直接问我。
我点头。
他递上一封信，信封上赫然一枚金色火焰印记。
“郭铭将军有令，让你协同我们‘火旗商团’，前往麻六甲，勘查‘葡蕾人’的港口布防。”
“我？”我惊讶地看着他，“我一个商行学徒……？”
“从今往后，你不是学徒。”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庄重，“你是——内海监察使代理，奉密诏行事。”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这是什么官职？我根本没听过。但那人接下来从怀中抽出一枚青铜令牌，篆刻着“监察”二字，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宫廷内库印制的密级信物。
“天子要打造海上天朝，怎可能只靠战舰？我们火旗商团，在东南亚布点七年，每一条船、每一桩交易，背后都有布局。你，就是接线的人。”
我手指发紧，接过那枚令牌。赵舟拍了拍我肩：“别怕，这是命，不是选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从我接下那封“洪”字密信的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注定不会再平凡。
我翻开那卷海图，才发现它与我们平时看到的地图大不相同。它不是那种用尺规丈量过的工整方图，而是海客手绘的航程记忆图，线条潦草却极具实用性。上头用朱砂描着航线，密密麻麻标记着“暗礁”、“逆流”、“贼港”等危险点，图角还用夷文写着几个不认识的地名。
“这些点，都是过命换来的。”郭铭的手指点在图上的一处，“这里是婆罗洲以东，传闻有一海盗王国，近年时常拦劫商船。我们不能走寻常水道，得绕。”
我抬头看他：“所以你不只是护送货物，而是打算以军船探海？”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不仅是探，我们要立镇，夺港，收盟，下一盘真正的‘海上大棋’。”
正说话间，外头忽传急报，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冲进营帐，满身是血：“将军！巡哨回报，前线斥候遭袭！怀疑有南洋细作潜入营中！”
郭铭神情顿变，立刻下令：“封营，全面搜查！”
我也站起身，心跳陡然加快。密诏、海图、敌探——我们已不是在送信，而是踏进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刚出营帐，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名正在巡逻的士兵被匕首从背后捅倒，凶手身形灵敏，披着雨披混入士兵中，眼看就要逃脱。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拾起一块石头朝他砸去，正好砸中他的膝盖。那人踉跄跪地，被几名士兵扑倒，死死按住。
掀开他的斗笠，一张狭长苍白的脸露了出来——不是中原人，而是典型的南洋面孔，目光冰冷如蛇，咬牙不语。
郭铭走近，看了那人一眼，脸色阴沉：“看来我们这次走的路，比想象中还更难。”
我望着那张陌生又充满杀意的脸，才真正意识到，我们这一船人，早已被卷入更大的棋局。不是贸易，不是远洋那么简单，而是国与国之间，看不见硝烟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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