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午后渐渐停歇,留下一个被洗刷过的、湿漉漉的荒石镇。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石头被浸润后的腥气。铅灰色的云层并未完全散去,依旧低垂地悬在天际,吝啬地透出些许惨白的光线。镇子里,葬礼带来的沉重气氛尚未消散,又一种新的、更加尖锐的不安开始悄然蔓延。
德索莱特正站在政务所门口,与刚刚那个从南边跑回来、浑身泥泞的年轻人对话。年轻人是镇上一个负责在周边采集可食用根茎和柴火的少年,名叫芬恩,此刻仍惊魂未定,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好多,好多绿皮怪物!就在老河床那边的商道附近!”芬恩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比划着,“它们从乱石堆里跳出来,围住了几辆马车!我……我躲在岩石后面,看到它们拿着锈刀子,嗷嗷乱叫……”
他的描述混乱,但核心信息明确:“裂骨”地精出现了,而且就在距离镇子不远的地方,袭击了目标。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尖锐、撕裂长空的唿哨声,猛地从南边传来!
那声音不同于风声,不同于任何野兽的嚎叫,是一种人为制造的、充满绝望与紧急意味的信号——求救的哨箭!
声音穿透了潮湿的空气,清晰地传入了荒石镇的每一个角落。瞬间,镇子里那死水般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棚屋的门扉被猛地拉开,探出惊慌失措的脸庞。在街上零星活动的人们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脸上血色褪尽。孩子们被大人迅速拉进屋里,夹杂着压抑的惊呼和哭泣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急速传播。
德索莱特猛地转头,望向哨箭传来的方向。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他立刻转向政务所内,对正在里面整理档案的埃莉诺·晨星快速说道:“是求救信号,来自商道。地精袭击。”
埃莉诺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她手中的羽毛笔并未停下,只是淡淡回应:“根据《边境领地基本法》第……”
“现在不是引述法典的时候,晨星小姐!”德索莱特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记录下这一刻,外敌来袭,镇内无应急响应。”
他没有等待埃莉诺的回答,转身冲向镇子南边的简陋木围墙。几个原本在附近张望的镇民,看到他跑来,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仿佛他带来的是厄运本身。
登上由泥土和石块垒砌的、低矮的了望台,德索莱特手搭凉棚,极力向南眺望。距离尚远,又有起伏的地势和零散的岩石阻挡,无法看清具体战况,但他能看到商道那个方向隐约扬起的尘土,以及偶尔闪烁的、金属反射的微弱光芒。求救的哨箭声已经停歇,但那种不祥的寂静反而更加令人心悸。
镇子围墙内,恐慌在发酵。一些男人拿起了家中简陋的武器——锈蚀的柴刀、草叉,甚至是粗大的木棍,但他们聚集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恐惧,互相张望着,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呼吁组织救援。
“是‘裂骨’!它们人很多!”
“出去就是送死!”
“自卫队?自卫队早就名存实亡了!”
“谁去管那些商队的死活?我们自己都难保!”
窃窃私语和绝望的议论在人群中蔓延。那张贴在酒馆里的悬赏令,此刻更像是一个残酷的笑话。十枚银狼,还不及一条命值钱。
德索莱特的目光扫过这些惶惑不安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冷。他理解他们的恐惧,地精虽然通常被视为低等威胁,但数量众多且残忍好杀。没有组织、没有训练、缺乏装备的平民,面对成规模的地精袭击,确实胜算渺茫。
然而,理解不代表接受。如果连伸出援手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永远只龟缩在这脆弱的围墙之后,那么荒石镇迟早会被这片荒野彻底吞噬,要么死于饥饿和疾病,要么亡于越来越猖獗的劫掠。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冲出去是鲁莽的,需要策略,需要人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镇子中心,“断斧”酒馆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或许具备扭转局势力量的人。
就在他准备跳下了望台,前往酒馆时,商道方向再次出现了异动。几个黑点正踉踉跄跄地朝着镇子跑来,速度不快,姿态狼狈,似乎是侥幸逃脱的商队成员。而在他们身后更远的乱石堆中,德索莱特凭借过人的目力,隐约看到了更多快速移动的绿色身影。它们如同蝗虫般在岩石间跳跃穿梭,发出尖锐嘈杂的嘶鸣。
他甚至注意到,在那群混乱的地精中,有那么一两个身影格外高大壮硕,几乎超过了普通地精一半的身高。它们挥舞的武器也并非全是锈蚀的破铜烂铁,其中似乎混杂着一些造型粗糙、却隐隐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微光的骨棒或石斧。那种光芒,让他联想到昨夜赤月厄里斯那令人不安的绯红晖光,带着一丝混沌与扭曲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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