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所内,埃莉诺的办公室弥漫着羊皮纸、墨水和一种冷静专注的气息。与外面工坊区的喧嚣轰鸣不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羽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阅文件的轻响。桌上摊开的不仅是地图和账册,更有她精心起草的、墨迹未干的一份份贸易协议草案。
阴影中的渗透与市集上的流言,埃莉诺并非毫无察觉。她知道,仅仅依靠内部防御和道德说教,难以根除那些暗中滋生的毒蔓。荒石镇需要更强大的纽带,将自身的利益与周边更广大的区域捆绑在一起,用实实在在的共同利益,构建一道无形的、却更为坚固的屏障。经济,是她选择的战场;律法,是她的武器。
她没有选择武力胁迫或价格倾轧,那与霍姆男爵之流何异?她采用的是阳谋,是基于公平与互惠的契约精神。
几天后,几位来自周边村镇的代表被邀请至政务所。他们中有满脸风霜的村长,有精明的农庄管事,也有小有名气的皮革匠人。这些人对荒石镇近来的变化早有耳闻,对其与霍姆男爵的冲突更是心怀忐忑,此次前来,大多抱着观望甚至警惕的态度。
埃莉诺接待了他们,态度不卑不亢。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让助手展示了荒石镇工坊出产的产品:锋利耐用的钢制农具、结构精巧的改良马车零件、规格统一的铁钉和工具,甚至还有少量掺入了火纹晶、性能更优的探索性产品。
“诸位,”埃莉诺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山涧溪流,“荒石镇拥有你们所需的钢铁与工具,可以提升耕作效率,改善生活。而你们,拥有我们需要的粮食、皮革、草药。霍姆男爵的商队,以何种价格向你们提供劣质铁器,又以何种低价收购你们的产出,想必诸位心中有数。”
她的话戳中了一些人的痛处。霍姆男爵凭借其领地地位,长期在贸易中占据绝对优势,压榨着这些周边村镇。
埃莉诺随即推出了她拟定的贸易协议。条款清晰明了:荒石镇以低于男爵商队两成的价格提供优质铁器与工具,并以高于男爵收购价一成的价格,长期、稳定地收购他们的粮食、皮革等物资。协议还规定了交货时间、质量标准以及争议仲裁机制,一切公开透明。
“但是,”埃莉诺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代表,“为确保合作的稳定与双方的诚意,协议中有一项排他性条款。签署本协议,即意味着贵方承诺,在协议有效期内,就协议所列商品,不再与霍姆男爵及其控制的商队进行交易。”
室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排他性条款!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荒石镇和霍姆男爵之间做出明确的选择。这无疑有风险,是在直接挑战男爵的权威。
一位老成持重的村长犹豫道:“埃莉诺小姐,您的条件很公道。可是这排他条款,会不会太……我们招惹不起男爵啊。”
埃莉诺早已预料到这种顾虑。“我理解诸位的担忧。”她沉稳地回应,“正因如此,协议的有效性需要更强的保障。”她轻轻抚过一直放在手边的《秩序之章》。“此协议,将由《秩序之章》见证。它不仅是文字约定,更蕴含着秩序之力。任何一方若无故违背协议核心条款,必将受到秩序的警示,心神不宁,诸事不顺,直至其回归契约之道。”
随着她的话语,《秩序之章》无风自动,翻至空白一页,其上开始浮现出与草案内容一致的银色文字,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庄严光辉。那光芒笼罩着桌上的协议草案,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无形的力量。在场的代表们并非法师,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约束感,仿佛自己的名字若签在那纸上,便真的与某种高于个人的力量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超自然的见证,远比任何口头承诺或普通契约更具说服力。它降低了他们的风险——至少,违约的成本变得清晰且令人忌惮。
权衡利弊之后,对男爵长期盘剥的积怨,对荒石镇优质产品和发展潜力的看好,再加上这神秘而强大的契约保障,最终促使几位代表下定了决心。他们轮流上前,在那份由《秩序之章》光芒笼罩的协议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手印。
当最后一份协议签署完毕,《秩序之章》上的银色文字光芒大盛,随即缓缓隐入书页,仿佛将契约的内容彻底锚定。代表们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联系在自己与那本书之间建立,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取代了之前的忐忑。
第一批按照新协议交易的物资很快开始流动。荒石镇的铁器流入周边村镇,提升了他们的生产力;而粮食和皮革则源源不断地运入荒石镇,缓解了因人口增加和备战带来的物资压力。一个以荒石镇为核心,排除了霍姆男爵的小型区域贸易网络,开始悄然成型。
埃莉诺站在政务所的窗口,看着镇外道路上往来穿梭的、属于新合作伙伴的货车,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这不是战争的胜利,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战略布局。她用律法和贸易织成了一张网,正在逐步将霍姆男爵的经济触角从这片区域剥离。
然而,她深知,霍姆男爵绝不会坐视自己的财路被断,影响力被削弱。荒石镇的反击越是有效,来自敌人的反扑就可能会越发猛烈。这张刚刚织就的贸易之网,能否承受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与此同时,在远离荒石镇的一座隐秘庄园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两张神色各异的脸。一场针对荒石镇、更为阴险的密谋,正在黑暗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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