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的天空,依旧被工坊区的烟柱渲染着工业的灰蓝,街道上回荡着齿轮咬合与蒸汽喷涌的熟悉喧嚣。然而,在这片日益坚实的繁荣表象之下,一股潜流正悄然涌动。埃莉诺·晨星的政务所,如同小镇敏锐的大脑,率先捕捉到了这些不和谐的杂音。
问题最初源于几处细微的异常。负责物资统计的书记员向埃莉诺汇报,最近消耗的、用于绘制初步草图的优质羊皮纸和特定墨水超出了正常损耗,且缺失时间与某些“商人”频繁造访工坊区外围的时间点有所重合。同时,积分记录处接到几起零星的举报,有居民反映,个别新来的“工匠”或“商贩”似乎对打听工坊内部运作和布兰恩大师的日常习惯,远比推销货物或展示手艺更感兴趣。甚至老马丁也难得地离开他的酒馆,私下找到埃莉诺,含糊地提到最近有些陌生面孔,总爱拉着像老艾隆这样对现状不满的人喝酒,言语间似乎总是在引导抱怨,打探镇民对德索莱特镇长和积分制的真实想法。
这些信息孤立来看,或许只是寻常的市井流言或管理疏漏。但埃莉诺的思维如同她的《秩序之章》,善于将碎片化的信息编织成逻辑的网。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异常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有组织的外部渗透。这并非简单的流民或好奇的旅人,而是带着明确目的,试图从技术、经济和内部凝聚力三个层面侵蚀荒石镇的毒牙。
她没有声张,而是带着整理好的线索,找到了阿尔德里克·斯通。在防卫队的简陋营房里,阿尔德里克刚结束民兵的晨训,额头上还带着汗水,正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他的“不屈壁垒”塔盾。听到埃莉诺冷静而清晰的陈述,他擦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刚毅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寒霜。
“间谍?”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低沉,带着战士本能升起的警惕与厌恶。他放下绒布,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塔盾边缘,“战场之上,明刀明枪并不可怕,最致命的就是这些藏在阴影里的毒箭。”
“我们需要确认他们的存在,身份,以及目的。”埃莉诺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公开搜查会打草惊蛇,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们需要更隐蔽的方式。”
阿尔德里克点了点头。多年的军旅生涯,尤其是在王都见识过政治漩涡的阴暗,让他对这类阴损手段并不陌生。“交给我。”他言简意赅,“你负责从账目和人员往来中找出更多线索,缩小范围。我来‘看’。”
他的“看”,并非普通的观察。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是能从最细微的举止、最飘忽的眼神中,捕捉到心虚与伪装的猎人本能。
一场无声的猎杀,在荒石镇的日常喧嚣掩护下悄然展开。
埃莉诺回到了政务所,调动起她所能信任的全部文书力量,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重新核查了近期的所有物资出入记录、临时居住登记以及积分兑换中的异常流水。她像梳理乱麻般,将那些可疑的“商人”和“工匠”的活动时间、接触人员一一列出,逐渐勾勒出几条若隐若现的行动轨迹。
而阿尔德里克,则化身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他没有穿戴那身显眼的盔甲,只是穿着普通的民兵皮甲,甚至有意收敛了那迫人的气势,如同一个寻常的、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守卫队长。他带着两名最机警、口风最紧的心腹老兵,开始按照埃莉诺提供的名单和区域,进行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的“巡视”。
他在市集上,看到那个自称盖勒的流浪工匠,正对着一个工坊学徒热情地展示一件粗糙的铁器,眼神却不时瞟向学徒腰间挂着的、用于进入工坊核心区域的临时通行木牌。阿尔德里克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站着,目光平静地扫过。盖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头对上阿尔德里克那看似无意却深邃如古井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那瞬间的闪烁和回避,没能逃过阿尔德里克的眼睛。
他在“断斧”酒馆外的街角,看到皮货商里奥正和老猎人艾隆低声交谈。里奥脸上带着同情和理解,侧耳倾听艾隆的抱怨,但阿尔德里克注意到,当艾隆说到某些涉及镇内防御换岗时间的牢骚话时,里奥的指尖在膝盖上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那不像是不耐烦,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记录或确认。而当里奥无意间转头,发现阿尔德里克正靠在对面建筑的阴影里,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时,里奥脸上的“同情”瞬间凝固,虽然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但那一闪而过的惊悸,如同受惊的兔子,已被阿尔德里克牢牢锁定。
他甚至在某天深夜,借着月光,远远看到那个贩卖廉价首饰的商贩,在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附近,与一个模糊的黑影快速交换了某种小物件。阿尔德里克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记下了时间和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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