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恩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玻璃窗。晨风涌进来,吹散了锻炉附近的热气,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声响——那是从北边峡谷方向传来的动静,有敲打声,有吆喝声,还有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机械嗡鸣。
“师傅,”卡尔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冲压组那边……”
“你顶上。”布兰恩头也不回,“再挑两个手脚利索的学徒,今天开始跟三班。告诉他们,这个月的工分系数上调百分之十。”
“可是人手还是不够……”
“不够就想办法。”矮人工程师终于转过身,脸上有一种卡尔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愤怒,不是失望,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把工序简化,把非核心部件外包给镇上的家庭作坊,把库存的备用零件先用上。埃莉诺说得对,我们得留一手。”
同一时刻,荒石镇北边十里,裂蹄峡谷的东侧入口。
奥里克·苔原蹲在一块风化的巨岩上,手搭凉棚望向谷底。北地流浪者穿着兽皮与粗布混制的衣裤,腰间挂着那根白蜡木的“万兽法杖”,杖头的灵魂宝石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在他身边,猎鹰“锐目”收拢翅膀站在岩石边缘,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这只猛禽的视力能看到半里外松鼠抖动的胡须,此刻正把谷底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通过“万兽法杖”建立的联系,将意识的一部分与猎鹰共享。于是,谷底的景象如同展开的画卷,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所谓的“高地工坊”已经搭建起了框架。七八座大型帐篷排列成不规则的环形,中央的空地上堆放着矿石和木料。几十个人影在帐篷间穿梭,大多是穿着粗布工装的人类,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矮壮的身影。
但奥里克的注意力不在人身上,而在那些建筑上。
帐篷是标准的军用制式,帆布厚实,但固定用的绳索和桩钉都很新,没有任何风雨侵蚀的痕迹。矿石堆放场没有修建挡雨棚,只是随意铺了层油布。工坊区边缘所谓的“熔炼炉”,实际上只是几个临时垒起的石灶,上面架着简陋的坩埚。
没有水井,没有长期储存食物的地窖,没有工匠住宿的固定屋舍。甚至连厕所都只是用几块木板草草围成的浅坑。
这不像一个打算长期运营的工坊。这更像……一个临时营地。一个为了特定目的、在特定时间、集中特定人力的临时集结地。
奥里克的目光移向工坊西侧。那里停着三辆覆盖着厚油布的大型马车,车轮的辙痕很深,说明装载过重物。马车旁守着四个穿着统一深灰色外套的男人,他们没有参与劳动,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猎鹰“锐目”轻轻偏了偏头,将视焦点拉近。奥里克看清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虎口处有厚茧,那是长期握持剑柄留下的;站姿微微侧身,那是习惯随时拔剑的姿势;眼神的扫视有固定的节奏和范围,那是受过训练的哨兵。
矿工工坊需要武装护卫吗?
奥里克收回意识,轻轻抚了抚猎鹰的背羽。锐目发出低低的啼鸣,展开翅膀滑下岩石,朝着荒石镇的方向飞去——它要把看到的景象带回给需要知道的人。
北地人又在岩石上蹲了一会儿,看着谷底那些忙碌的、以为找到了更好机会的人们。他想起奥萝拉·青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是精灵的古老谚语:“最甜的浆果往往长在最脆弱的枝条上,而枝条断裂时,浆果会第一个摔烂。”
黄昏时分,奥里克回到荒石镇,直接去了镇政厅。德索莱特·卡斯尔正在和埃莉诺·晨星讨论什么,桌上摊着地图和账册。
“领主大人。”奥里克走进房间,甚至没有敲门——这是核心成员被允许的特权,“北边的工坊,不对劲。”
德索莱特抬起头:“怎么说?”
“布局是临时的。”奥里克言简意赅,“没有长期规划,没有基础设施,但有武装护卫。不像挖矿的,像……像演戏的。”
埃莉诺手中的羽毛笔停住了。她看向德索莱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继续观察。”德索莱特说,“但不要打草惊蛇。奥里克,让你驯养的那些小家伙们多留点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草丛里藏着的……我要知道那个工坊每天进出多少人、多少车、运什么、运去哪。”
“明白。”奥里克转身要走,又停住,“还有,布兰恩那边今天走了两个学徒。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德索莱特沉默了片刻。
“不用。”他最终说,“火可以试金,金也可以试火。让他们自己去看看,那堆火到底能烧多久。”
窗外,夜幕正在降临。荒石镇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工坊区的锻炉依然轰鸣,但某些生产线上的灯光,今晚熄得比往常早了一些。
而北方十里外的峡谷里,“高地工坊”的临时帐篷中,新招募的工匠们正围坐在篝火旁,数着今天领到的第一笔金币。金币在火光下跳动,发出诱人的光泽,映亮了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
他们还不知道,有些火堆的温暖是假象,那只是燃烧者在添柴时故意扬起的火星。真正的热量,藏在火焰熄灭后依然滚烫的灰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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