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影牙。
“你跟我。”塔克说,“你的眼睛需要校准。荒石镇的阴影里不只有污渍,还有更多东西。”
夜幕完全降临时,塔克带着影牙穿过镇内小巷。他们刻意避开了主干道上永明灯的光晕,始终保持在屋檐、围墙、柴垛投下的黑暗之中。影牙沉重的脚步在塔克的示意下逐渐放轻——战歌兽人天生不是潜行的种族,但他学得很快。
“那里。”塔克突然停在一处酒馆后巷的拐角,指向一堆废弃酒桶的阴影。
影牙凝神看去。深紫色的右眼中,阴影开始翻腾。起初只是模糊的色块,然后逐渐浮现出轮廓:两个扭曲的人形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手中握着匕首,另一个在挣扎。空气中仿佛回荡着无声的尖叫。
“一个月前,两个雇佣兵在这里因赌债斗殴,死了人。”塔克平静地说,“酒馆老板压下了消息,尸体埋在镇外。阴影记住了这件事,记住了临死的恐惧和杀人的快感。现在,你能分辨出哪道污渍属于死者,哪道属于凶手吗?”
影牙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盯着那片阴影,许久,抬起手指向较淡的那团:“这个……在害怕。他在后悔。”又指向更浓稠的那团:“这个……在享受。他甚至没有罪恶感。”
“正确。”塔克转身继续前行,“现在看下一个。”
他们穿过半个镇区,影牙的眼睛记录了七处类似的“污渍”——有小偷得手后的窃喜,有恋人分手的悲伤,有工匠完成杰作的骄傲,也有母亲丢失孩子的绝望。每一处阴影都像一页被撕下又随意丢弃的书页,上面写满情绪的字迹。
“太多……”影牙终于停下脚步,用掌心捂住右眼,“太吵了。”
“所以你要学会筛选。”塔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影网’不需要你记录所有污渍。我们只关注三种:贪婪、背叛、以及……对荒石镇的恶意。尤其是最后一种,它会呈现出铁锈混着腐肉的颜色,你应该能辨认。”
影牙放下手,深紫色的瞳孔里闪过明悟:“你们镇子中央……那座新建的石楼。它的阴影里,有那种颜色。”
塔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那是督察官卢西斯·冯·奥兰多的临时官邸。
同一时间,北门市场的承兑点即将结束今天的业务。
埃莉诺·晨星坐在长桌后,左手轻轻按在摊开的“法典·秩序辉光”上。书页散发出稳定的银白色光晕,笼罩着整个摊位,也勉强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
排队的镇民只剩下最后七个。与五天前蔓延半条街的恐慌长龙相比,现在的队伍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人存回三角币——一个老妇人刚刚存入三枚小三角币,说是“放在家里睡不着,还是存在镇里踏实”。
民众的信任正在回归,但代价清晰可见。
埃莉诺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近乎枯竭。秩序结界每维持一刻,她的太阳穴就像被细针扎刺一次。黑眼圈已经深得无需镜面也能感知,握笔记录时手指会不自觉地颤抖。但她依旧坐得笔直,每个数字、每个签名都一丝不苟。
“埃莉诺大人。”旁边的书记员低声说,“今天净存入十二枚小三角币,七枚中三角币。这是三天来首次净流入。”
“储备消耗情况?”
“……粮食又下降了四个百分点。布兰恩大师派人传话,说熔炉工坊的应急凭证已经开始在内部流通,但推广到全镇还需要时间。”
埃莉诺点了点头,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她看着最后一个镇民办完手续离开,这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脊背。
书页上的光芒随之黯淡。
几乎是同时,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
“大人!”书记员惊呼。
“我没事。”埃莉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站直,“收拾账册,准备明日……”
“埃莉诺。”
德索莱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领主不知何时已站在摊位旁,肩上还落着未拍净的炉灰——显然刚从熔炉工坊过来。
“你应该回去休息。”德索莱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眉头紧皱,“承兑可以交给其他人。”
“不行。”埃莉诺摇头,将草药汤包小心地放在账册旁,“民众需要看见我坐在这里。这是信用的象征,不能替换。”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疲惫却真实的笑容:“而且,我们正在赢。”
午夜,塔克独自站在钟楼顶层的阴影中。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荒石镇:熔炉工坊彻夜不熄的炉火、医疗所窗口透出的温和绿光、居民区零星亮着的油灯,以及……督察官官邸二楼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
塔克抬起被侵蚀的双手,在月光下缓缓张开。阴影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下,如同有生命的黑色细沙。他回忆着白天与伊索尔德·路尔的短暂交谈——她提到,赤月之力本质是混沌,但混沌中亦存在规律,就像风暴中也有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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