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医疗所的助手探头：“塞莱斯特大人，涌泉林精灵使者瑟兰·星光长老和圣山符文兽人部落的铁颚萨满同时来访，说想见您和伊索尔德女士。”
会面安排在熔炉工坊的议事间。
瑟兰·星光还是那副学者风范，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长袍上绣着涌泉林的银月桂枝纹样。铁颚萨满则穿着兽皮祭袍，骨杖斜靠在椅旁，苍老的脸上绘着暗红色的符文。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精灵长老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兽人萨满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
“净水石环，我们部落需要更大的。”铁颚萨满的声音低沉如岩石摩擦，“不是放在水槽里的小环，是要能处理整个营地水源的。圣山有几处泉眼，水质尚可，但雨季时会混入山洪带来的污物。我们试过用先祖传下的净化仪式，但耗时耗力，效果也不稳定。”
瑟兰·星光这才接话，精灵语柔和但清晰：“涌泉林则关注另一个方向。我们注意到，净水石环的符文原理，似乎也能用于净化受污染的土壤——不是灰蛇草那种程度的混沌污染，而是普通的矿物毒素或腐殖质过载。森林边缘有些地块因为旧日的人类开垦而贫瘠，如果能有类似的技术加速自然恢复……”
伊索尔德与塞莱斯特对视一眼。矮人工程师布兰恩也在场，他摸着胡子，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大型净水装置，技术上可行。”布兰恩先说兽人那边的问题，“但需要重新设计符文阵列的规模和能量来源。单个石环依靠自身地脉能量，大型装置可能需要外部供能——比如连接一处稳定的地脉节点，或者使用魔晶阵列。”
伊索尔德接上：“土壤净化则更复杂。水是流动的，净化符文只需处理经过的水流。但土壤是静态的，需要净化能量能渗透到一定深度，且不能破坏土壤本身的微生物平衡。这需要调整符文的频率和波形。”
塞莱斯特思考片刻：“或许可以结合。净化土壤需要了解土壤中的‘病灶’，这方面兽人萨满的图腾感知和精灵德鲁伊的自然沟通能力或许能提供帮助。我们可以先选一小块试验田，收集数据，再设计专用符文。”
铁颚萨满用力点头：“试验田可以设在圣山脚下，那里有片被旧矿渣污染的土地，草木不生。部落的年轻萨满需要学习如何与受创的大地沟通，这是个机会。”
瑟兰·星光优雅颔首：“涌泉林可以提供土壤样本的分析方法，以及加速植物恢复的种子库。但我们必须明确——这项技术的目的是辅助自然恢复，而非取代自然过程。”
“这正是‘炉火计划’的原则。”布兰恩说，“技术不是要征服自然，是要帮助生命在艰难处也能生长。”
三方很快敲定了合作框架：荒石镇提供符文技术和工程设计，圣山部落提供试验场地和萨满感知数据，涌泉林精灵提供自然恢复方案和监测方法。第一个项目是圣山的小型水源净化装置，第二个是涌泉林边缘的土壤修复试验田。
会议结束时，瑟兰·星光起身，对塞莱斯特说：“另外，关于您推广的民用急救包。涌泉林长老会认为，这种让普通人掌握基础自我救护能力的理念，与精灵‘每个生命都应学会照顾自己’的训导相合。我们愿意在精灵聚落中试点推广，并分享我们的一些草药配方。”
铁颚萨满也站起身，骨杖在地上顿了顿：“兽人战士会需要这些急救包。但包扎方式需要调整——兽人的肌肉结构和皮肤厚度与人类不同，现有的绷带绑法可能不适用。我可以派几个受伤经验丰富的老兵来协助改进。”
塞莱斯特——行礼致谢。她看着精灵长老和兽人萨满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在一年多前，这些种族还在和荒石镇彼此戒备、猜疑、甚至冲突。而现在，大家坐在一起，讨论如何共同设计一个净水装置，如何改进一个急救包。
改变确实在发生。微小，但真实。
傍晚，塞莱斯特回到医疗所时，菲兰递给她一封密封的信件。
“下午有个旅行修士打扮的人送来的，说务必亲自交给您。”精灵学徒轻声说，“那人没留下名字，但身上有生命女神教廷的徽记气味。”
塞莱斯特接过信。羊皮纸信封用普通的蜡封封口，但蜡封的图案不是教廷的正式徽记，而是一个简化的、手绘的生命之树符号——这是教廷内部改革派成员私下使用的标识。
她走到配药室深处，点亮工作台上的永明灯，拆开信封。
信的内容不长，笔迹匆忙：
“塞莱斯特：见字如晤。你在北境所为，我等已有听闻。急救包之推广，理念甚好，触动了诸多苦于伤病而无处求助的平民之心。然此举亦触怒了保守派诸长老。彼等认为，让平民自行处理伤口，乃削弱教廷权威、亵渎神恩之举。近日教廷内部会议中，已有声音要求将你正式定为‘异端’，剥夺修女名籍，并通令各地神殿抵制荒石镇所产一切医疗物品。赫尔曼审判官正积极推动此事。万望谨慎。友：西尔维娅。”
信末没有日期，没有落款地址。
塞莱斯特将信纸放在灯焰上。羊皮纸卷曲、焦黑、化作青烟。她看着最后一角化为灰烬，然后吹灭灯芯。
配药室里只剩下窗外透进的月光。工作台上，那些等待组装的急救包材料在阴影中堆成整齐的阵列。更远处，医疗所病房里传来病人平稳的呼吸声，那是今天刚做完骨折固定的工匠，用了宁神香后终于能安睡。
她想起铁颚萨满说的“每个战士都应随身带一小包止血草”，想起瑟兰·星光说的“每个生命都应学会照顾自己”，想起今天在饮水点看到的、不同种族的人在同一道清流前排队。
然后她想起赫尔曼审判官冷峻的脸，想起教廷大厅里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想起“神恩只能通过神圣仪式赐予”的教条。
塞莱斯特重新点亮永明灯。柔和的光晕充满配药室，照亮那些油布包、陶罐、绷带卷。她拿起一个未完工的急救包，继续组装。
动作平稳，没有丝毫颤抖。
有些界线必须跨越。有些光必须点亮。哪怕阴影因此变得更加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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