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核账后的第三日，整个皇城的风向就变了。
原本还有人私下替长宁宫说话，称封库一事太重，如今却少了声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声的揣测——
“旧账未清，怎敢先开库？”
“若真有改配之事，那贵妃的名声……”
这些话，贵妃当然听得到。
长宁宫的内殿，香炉中只燃着最低档的供奉香，香气淡得几乎被早春的凉风吹散。
贵妃盯着炉中那缕细烟，指尖缓缓摩挲着檀木扶手：“她在御前那一手，是要把我压在道德的高台下。”
云裳垂头不语，许久才低声道：“娘娘，刑司已不再理会贵系的人了，似是受了香监的意思。”
贵妃冷笑一声：“她江枝要的不是香监的威风，是要让我在所有人眼里都不配再掌权。”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她明白——御前，也不是她想立威就能立得起来的地方。”
同一时间，香监内。
夜阑送来一封宫中急函，封蜡尚温。
“陛下要你三日后再御前交出一年香监的总账。”夜阑语气里带了些担心，“会不会是贵妃那边运作的？”
江枝拆开函，眼底的笑意像刀锋一样冷：“最好是她的意思，这样我才有机会直接踩在她的头上。”
她将账册推到夜阑面前：“去，通知各殿，凡有今年出香的，全部签押，谁不签，就记在案上。御前之日，一并奉上。”
夜阑挑眉：“这招……怕是有人要恨你到牙根了。”
江枝慢悠悠地抿茶：“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们喜欢。”
御前核账之日，百官依次入殿。御座高悬，皇帝神色不动，目光落在两侧——一边是香监总监江枝，一边是长宁宫的贵妃。
内侍传旨：“核一年总账，由香监与长宁宫对质。”
江枝上前，行礼如常，随后淡声道：“陛下，臣所奉账册，已得各殿签押，无一遗漏。”
贵妃闻言，唇角一动，随即抬手：“陛下，长宁宫的账册，却有三处与香监之账不符，臣请陛下明察。”
殿内气氛陡然一紧。
江枝微微一笑：“不符的三处，可否请贵妃娘娘当堂指明？”
贵妃的眼神冷冽，指向其一：“御书房的香料，账上记为五两沉香，可实物查验仅四两半。”
江枝不急不缓：“那半两，被御书房的管事宫人削去，研粉掺入御墨，献给陛下写福字之用——此事，御前侍书可作证。”
一名白须太监上前，跪地叩首：“正是此事，香料不足，实出小人所为，非香监过。”
皇帝眉心微动，淡声道：“记下，另行处置。”
贵妃面色微变。
江枝又笑：“娘娘可还要指出第二处？”
贵妃咬牙，指向另一条：“御膳房香方，与贡香令不同。”
江枝唇角勾起：“正因陛下圣体微恙，御医请旨改方。此旨，仍在太医院封存。”
太医院的院正立刻呈上一卷圣旨。
殿内鸦雀无声，许多目光已开始投向贵妃，带着几分探究与揣测。
第三处账目，贵妃迟迟未能开口。
江枝却忽然替她说了出来：“长宁宫去岁末的宫宴，额外用了两种香料——而这两种，贡香令并未列入。”
贵妃猛地抬眼，冷声道：“那是陛下赐予的赏香。”
江枝轻轻一笑，目光却直直落在皇帝脸上：“陛下的赏香，自当有旨为证。不知此旨，如今可在何处？”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的视线落在贵妃身上，良久，才缓缓道：“此事，容后再议。”
这四个字，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明白——这一回，贵妃输了。
出了殿门，夜阑忍不住低声道：“你刚才那一问，等于直接逼得她下不来台。”
江枝侧头，唇角的笑意带着锋利：“她不是要我在御前栽个跟头么？那我就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在御前立威的人。”
而另一侧，贵妃攥着丝帕的手指已经泛白，眼底的暗潮愈发汹涌。
这场核账之争，不只是一次输赢，更是香监与长宁宫之间，权势平衡彻底倾斜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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