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压得比往日更沉,笼住了整座皇城。天色尚未大亮,宫道两侧的朱墙已经被积雪压得失了原本的红艳,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暗色。城门口的铜钉门环冻得泛白,禁军的盔甲上落着厚厚的雪花,却无人敢抖落,只静静立在风中,呼吸成雾。
东华门前,那块高耸的碑影在风雪之中愈发显得森冷。碑下的雪地早被染过血,尽管勤作洒扫,仍能看到一些深色痕迹渗入石缝,永远也抹不去。三日前那场碑下风暴的余威还未消散,百官每次再过此门,心中都像悬了一块千斤巨石,脚步沉得仿佛踩在刀刃上。碑身上的“东”字因寒雪侵蚀出现一道细裂,那裂缝直直延伸下来,宛若一条撕开的口子,让所有人一眼望见都忍不住生出心悸。
百官今日依旧列队而行,雪声掩盖了低低的议论,却掩不住他们眼神的闪烁。有人装作镇定,眼皮半垂,不敢多看碑影;有人偷偷掩住袖口,手心满是冷汗;也有人暗暗咬牙,心里盘算若再起逼宫之变,自己该往哪一方靠拢。碑下的血早成了他们心口的一根刺,一旦触及,便是生死之分。
江枝远远站在香监署的檐下,眼眸冷锐,注视着东华门前的一切。风吹起她的衣襟,白雪打在她的鬓角,她却纹丝不动。她清楚,碑下的清查并没有让影局元气大伤,反而像一把刀子,只割开了表皮。真正的毒脉还在深处流动,甚至因为受创而更为疯狂。延妃余党的手并未彻底斩断,士林的暗线因受辱反倒更团结,而外廷的旧党更是蠢蠢欲动,借着谣言和民心暗流酝酿新的机会。
延妃余党早已潜入御药房、尚衣监和太庙,这些地方看似微不足道,却与皇权最为贴近。御药房的小吏们暗中改动方剂,不求立刻致命,却想在皇帝的汤药中添下隐患,使其心神不宁。尚衣监传出流言,说江枝专权,连陛下御袍颜色也要她来定,借此挑动皇帝的猜疑。太庙更有心腹在祭火中添入黑木灰,烧出的烟带着刺鼻气味,暗暗传递出一个讯息:灰烬未灭,影火长存。
士林的暗流则以笔为刀。碑下那名翰林在众目睽睽之下崩溃,成了他们口中的“血案”,有人说是江枝逼得太狠,毁了士子清议的颜面,于是越发团结,夜里抄写檄文,誓要“清议洗辱”。这些文字在士林中暗暗传递,逐渐演变成一股险恶的舆论,逼迫更多官员不得不表态:要么站在士林一边,要么成为他们笔下的靶子。
外廷旧党更是阴狠。他们利用库银紧缺之机,编造流言,说三月封库是江枝独断专行,害得百姓无米可食。市井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称“香监女官血腥弑官”,说她在御前逼得百官自污,血流碑下,如阉宦秉权。谣言随着风雪飘散,逐渐传到城中坊巷,刺耳得如同针尖。
这些细小的动作,汇聚在一起,便成了暗火,像是埋在雪下的火种,随时都可能燎原。
江枝冷眼旁观,她比谁都明白。碑下那一夜的收割只是震慑,却没有彻底根除。影局反而借此机会,换了方式,改了手段,从暗里渗入人心。她静静望着碑身那条裂痕,心中冷声自语:碑已裂,宫心亦裂。裂心之时,便是他们最容易借势的时刻。
夜阑悄然立在她身后,低声问:“主子,这些风声越传越烈,若真再起逼宫,陛下能撑得住吗?”
江枝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眼神像刀锋划过风雪:“撑不撑得住,在于我。灰既敢燃,我便让灰化血。火既敢逼宫,我便让火成灰烬。”
她说这话时,声音极轻,却像从冰层下传出的暗流,寒冷而坚定。
就在这夜,东城的石板路上,巡夜禁军在风雪中看到一行血字,触目惊心:“灰烬未息,东必裂心。” 血迹虽被雪覆盖,但猩红渗透出来,刺眼如火。消息立刻上报,整个乾清宫被惊动。皇帝听罢,脸色铁青,握着御案的手指因愤怒而颤抖,却久久无语。
江枝在殿心冷冷说道:“这是他们的新信号。灰烬既以碑为刃,他们下一步,便要直逼御前。”
风雪在殿门外拍打,声声如擂鼓,仿佛在催促着一场新的风暴到来。百官还不知晓,这碑下的血与灰,才是更大血局的序幕。
风雪压城的日子里,宫城之中似乎连呼吸都凝结成冰。三日前碑下的血与灰烬尚未散尽,百官在朝会前后经过东华门时,眼神闪烁不定,仿佛那块碑影不只是石刻,而是一张死神的面孔,逼迫着每一个人的心。
那行血字“灰烬未息,东必裂心”一经传出,更让风声四起。最初只是小吏们窃窃私语,后来连外廷的庶官也听闻,谣言迅速变形:有人说碑裂即是国裂,有人说灰烬既是祭魂,必会吞宫覆朝。每一次低声传递,都像是在风雪中种下毒种,逐渐渗透入每个人的心脏。
士林的暗潮也随之翻涌。那些在碑下受辱的翰林,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清议口中的“烈士”。他们以泪作墨,誊写檄文,字字句句控诉“女官弑笔,毁清议根基”,并在夜里传阅。年轻士子群情激昂,甚至有人暗暗誓言,要在御前再起一场清议之辩,以此“为碑下折笔洗冤”。这些檄文虽未公开,却像烈火在士林深处燃烧,令清议之声愈发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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