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压得整个皇城沉沉欲裂。御前那一场骤然爆发的风暴虽然被江枝冷手镇下,但留在百官心中的余烬,却比刀剑更难抹去。殿门一闭,所有人都在心底重新问了一遍自己:今日之事,真是陛下定下的吗?还是那女子手中一声冷令,将朝局翻了?
议政殿内弥漫着冷雾般的压抑。御史台的几位年长言官坐在案前,笔尖悬着不落。他们明白,若此刻落笔写“削江监权”,便是与她正面为敌;可若写“附江监令”,又等于自断清议根骨。几人手心汗透,笔锋抖得厉害,最终只是空白一页,眼神里充满死寂。
士林血誓一败,但学子们心中的火焰并未全熄。书院中有讲席先生叹息:“这一战,虽败,却可传后。”他们暗暗抄录誓文,誓要在他日再起。只是纸张被藏得更隐秘,言辞更晦涩。若说之前是以血炽烈,如今便是以灰潜燃。火种未灭,反而更难捕捉。
顺德候旧党也未彻底绝望。御前的铁证虽将他们一口吞死,但宫门外还有百姓的怨声未消。几名旧党谋士在阴影里低语:“江监以铁手压下,但百姓心口的仓廒之怨未解。只要再挑起,声仍可用。”他们转而将手伸向市井,以粮、以盐、以价,慢慢渗入百姓生活里。
延妃宫中,更是风声诡谲。她亲眼见到贵妃倒下、顺德候余党被逐,但她却未露惶色。她在殿中对着一盏半熄的宫灯,轻声笑道:“她越是狠,越说明她心中有裂。裂口既显,总有一日血流不止。”宫灯火苗摇曳,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诡异地拉长。
而江枝,独自立在御阶后的长廊。风卷雪片,她手指摩挲着袖中暗暗藏起的信札,那是御史台内一名年轻言官深夜投来的。信中没有署名,只写:“江监勿信诸人之口,三日内,自有声反。”她眯起眼,冷笑一声,低语:“问心之声么……好,那就再裂一次。”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的朝局远未稳固。三榜立出,表面上是她赢得干净利落,实则在百官心中留下了一个致命的问号:朝局的心,到底是该归皇帝,还是归她?而这个问号,正是所有潜火的根。
夜深,乾清宫一盏孤灯亮着。皇帝伏案久久不语,眼底布满血丝。御前那一幕令他心口冰冷:他看见所有人都听江枝的,而不是他。他抬眼望向窗外,雪夜无声,低声喃喃:“朕还坐得住吗……”这一声被风吹散,却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不止。
第二日清晨,京城中流言再起。有人暗暗散布:“江监掌印,陛下沉默。天子之威,还在否?”也有人在茶肆中摇头:“百年清议,一日被斩。江监虽强,终非皇裔。她凭什么独执大局?”流言如针,穿透街巷,百姓虽未必尽信,但那股疑心却蔓延开来。
士林中最沉默的几位清流,此刻却在暗中聚会。他们不是激烈之人,但更懂得潜伏。他们在夜色下交换手札,定下新的说辞:不再喊血誓,而是以“问心”为名。他们要在朝局最敏感之时,把所有人心里的那个问号放大。
江枝预料到了。她在司署内召集心腹,将几份来自市井的传言一一摊开。她不急着压制,而是冷声吩咐:“放任他们传,三日之内,我要这些声裂到极致。”下属们惊疑不定,不懂她为何要纵声。江枝却心知肚明:若不让暗火燃透,便永远不能彻底收割。
那一夜,风雪愈急。京中每一家茶肆都在低声议论,有人说皇帝已无声,有人说江监必被削权,也有人断言士林将再起。声音乱作一团,却偏偏无人能辨真伪。人心之乱,比刀剑更可怕。
御前之战,看似已定。可就在这静谧而喧嚣的表面下,新的暗火正在悄悄滋生。问心既裂,便如火走灰烬,随时可能燃起。江枝独立雪夜,冷眼望着整个皇城,心底暗暗吐出一句:“来吧。问心再裂,裂到血光溅出,我便收割干净。”
御前风暴过后的几日,京城表面风雪依旧,暗地里的心火却一点点点燃。士林的清议不再高声呼喊,而是转为密集的低语。书院里的讲席变成了私下的“问心会”,学子们夜半点灯,手中传递的已不是血誓,而是一份份精心抄录的“问心帖”。这些帖子表面上不过是诗文闲话,实则字里行间埋下暗语。江枝很快就注意到其中的端倪——某些句子里故意重复的“问”字,某些看似拙劣的笔锋,实则暗示着潜伏的节点。
江枝并未急于扑灭,而是派人悄悄混入书院。几名随从装作热血学子,在夜里高声问:“心问何人?问心何答?”于是整个会场的气氛骤然被挑起,几十名年轻人齐声应和。第二日,这场“问心会”的传闻便已传入百姓之口,甚至被添油加醋,说成“千人问心,誓要再起”。江枝看着密报,唇角一抹冷笑:“问心既裂,便裂得更大。”
顺德候余党的动作更为狡猾。他们借粮价之乱,在市井散布流言:“江监掌库,偏私用度,致使米盐翻价。”百姓怨声渐起,茶肆里有人大骂“当朝无人理民”。这些话若放任不管,势必酝酿成新的民怨。江枝却暗中在市井放出另一种声音:“库中银两尽被旧党蚕食,江监夜审三日,已清出贪腐。”于是百姓的怒火开始分裂,一部分继续咒骂江枝,另一部分却转而质疑旧党。流言互撞,民心反而更加混乱,像是一团火被她硬生生打散,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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