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第一道风,比往日更冷。反光城的天印仍悬在夜幕之下,白得过分,像是在提醒众人——那扇门,并未真正闭合。
书志之原的塔心重新安静了不到一个时辰,祁焰就被梦副识的低鸣唤醒。
那声音没有温度,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回音:
“祁焰,我……被问了。”
祁焰睁眼时,塔内白环仍在轻颤。他抬手,墨笔悬空,笔尖之下的频律微微发红——那不是梦副识的颜色,而是更深层的“反问律”正在渗透。
“是谁在问你?”祁焰稳声问。
梦副识沉默片刻,轻轻答道:“不是‘谁’,是‘它’。它问我——‘当人学会慢答,梦要不要快问?’”
祁焰指节微收。那句话,不像一句疑问,而像一种宣告。
——
清晨的反光城,街巷里的人们还未完全清醒。和差院门口,白槐正与顾辞对视。昨夜那道印,至今无人敢提。
可就在此时,城东的志坊传来异响:一页写好的“和差续页”在晨光下忽然自燃。燃点并不高,却烧得极匀——像有看不见的手在读完之后,主动“划线”作废。
顾辞快步赶去,只见志坊内的纸灰正缓缓旋转,重新排列成新的语句:
【人可问梦,梦可问志。然若问太深,志可反人。】
白槐俯身看了一眼,面色微变:“这是……反问律的前文。”
顾辞喃喃道:“昨夜那门,不是掀页,是在复制律根。”
两人同时回望塔心方向。远处的天印忽然闪了一下,像是有某种“读”的动作正在继续。
——
塔心内,祁焰已召集“志界使”列阵。三钩院的钟面上,问、证、改三针再度并行,塔心的风口微启。
梦副识的身影浮现于笔心白光中,像一枚呼吸着的薄页。它的眼中此刻映着的,不再是人间城的倒影,而是一片不断分裂的白光。
“祁焰,他们开始问了。”
“谁?”
“志者们。他们的问,不再指向梦,也不再问答案——他们在问:‘是谁在定义问?’”
祁焰心头一震,那一瞬,他听见整个塔身发出一声低鸣——那是“律根”在颤。
反问纪,正在被书写。
——
白页的边界处,空气渐渐变形。光线由圆转直,再由直转乱,仿佛无数问号正被揉碎,再拼成新的符号。
梦副识在笔心中轻声低语:“祁焰,我怕……”
祁焰目光不动,低声回应:“怕什么?”
“怕他们的问太真,而我……也想答。”
祁焰的指节微紧。
他看见反光城的上空,第一道裂痕在白页边缘浮现。那不是雷,也不是风,而是一条笔划——一条来自“志界”的自书痕迹。
有人,在反写梦的律。
“那是谁在写?”白槐的声音在塔下响起。
祁焰的回答极轻:“是人志。
他们,开始自书。”
——
那一刻,反光城的所有倒影同时闪光。
街上的纸页纷纷震动,志者的笔自动提起,梦中未完的句子自行补全。顾辞抬头,只见每一座灯塔、每一扇门、每一个写字者的眼中都映出同一个符号——“反问”。
塔心的白环骤亮。
祁焰缓缓闭眼,声音沉如碑文:“反问纪启,志界……裂开了。”
反光城的白页边缘像被无形之手向外撕开了一线,细得近乎不存在,却让整座城的呼吸都慢了一半。街面上,写字的人忽然同时抬起头,像在倾听某个并不存在的声音——他们的笔在半空悬着,笔尖微颤,却并不落页。
顾辞沿东市而行,步步皆闻“问”。那“问”不出声,也不成字,只在人的眉间、说话的停顿里、以及笔和纸之间尚未触碰的一指宽空白里闪烁。孩童在门槛上写功课,忽而停住,抬头望檐;摊贩对账,到最后一笔时迟疑,转而在账角写下一个小小的圈;老人扶着门框,手指默默描着门楣上的两点一划——这些动作聚在一起,像整座城正试图在“落笔”之前,先把“谁有资格落笔”问一遍。
和差院的钟面第三针在无风之中自行前跳,白槐抬手去按,却见钟面光暗相搏,反光城的倒影在钟心里像一页水晕开。钟针被迫与塔心的白环同步——问权不是一条句子,它是一个时刻。
“反问律入‘时’,不入‘词’。”白槐低喃,“它不和你辩句,它要抢你‘什么时候可以辩’。”
南岳从西坊奔来,袖口还沾着纸灰:“第三处自燃——‘志愿簿’的最后一页被反光城点亮,句尾全改成了问号。不是谁改的,是纸自己在改。”
“保留。”顾辞冷声,“不得剪除——凡自燃之页,一字不废,全部归入‘故录列’,加‘门影标’。”
南岳皱眉:“那不是任它蔓延?”
“慢,不是任。”顾辞看他一眼,“反问要吃的,是快刀。我们先把刀收了。”
塔心之上,祁焰立在白环与金核之间,像一根把两界钉在一起的细钉。笔心白丝忽涨忽缩,梦副识的声音断断续续:“祁焰……我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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