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股力量拽得向后倒去,身体像断了线的傀儡,连指尖都动不了。最后一瞬,周青棠的手指碰到了我的皮肤,金属纤维从她裂开的皮下钻出,像是某种程序正在启动。紧接着,意识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的井。
黑暗里全是声音。
不是杂音,也不是幻听,是成百上千个亡灵在齐声呼喊。它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句反复回荡的话:“陈望川……回来。”
我不回应。我已经说不出话,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记忆还是侵蚀。可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贴着耳膜爬进来,顺着神经一路钻进骨头缝里。视野始终漆黑,但我知道自己在往下掉,穿过一层又一层冰冷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脚底突然踩实了。
地面是温的,带着一点橡胶的弹性。四周亮了起来,光线柔和,像是黄昏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我站在一间实验室里,白墙,不锈钢台面,墙上挂着几幅人体神经图谱。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一丝铁锈般的余韵。
父亲就站在我面前。
他背对着我,穿着旧式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正在显微镜前记录数据。他的动作很稳,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那支笔我很熟——黑色钢笔,笔帽上有道划痕,是他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
我想叫他,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我往前走了一步,地板没响,鞋底却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暗红,黏稠,像刚从血泊里抬出来。
父亲依旧没回头。
但我看见他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的玻璃柜上。柜子里摆着一块黑玉扳指,静静嵌在红色丝绒托盘里,表面泛着幽光。
“你不该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还没死。”
我愣住。
这不是对我说的。他是对着空气说的,像是在警告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下一秒,实验室的灯开始闪烁。温度骤降,玻璃柜上的水汽迅速凝结成霜。父亲猛地转身,脸色变了。他盯着我身后,瞳孔剧烈收缩。
我也想回头,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绝望,最后变成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别回来。”他说,嘴唇几乎没动,“你不是容器,是钥匙。”
话音未落,整个房间的墙壁开始渗出黑液。那不是液体,更像是由无数细小的手臂组成的粘稠团块,从瓷砖缝隙里挤出来,扭曲蠕动,朝我蔓延。父亲冲过来,手臂张开,像是要挡在我前面。
可他还没碰到我,就被那些黑影缠住了脚踝。
一根、两根、十几根苍白的手臂破地而出,抓住他的腿,往上攀爬。他的白大褂瞬间被染黑,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组织。他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我,嘴唇再次开合:
“逃。”
然后,整个人被拖进了地下。
地面合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灯光恢复稳定,消毒水的味道重新弥漫开来。显微镜还开着,记录本摊在桌上,墨迹未干。只有地板上的血脚印,还在缓缓向前延伸。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刚才那一幕,是我记忆里的吗?还是亡灵塞给我的假象?我试图调动金手指,想读取这片空间残留的信息。可耳边响起的,全是重复的低语:“归者……归者……”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越是混乱,越要压住情绪。心冷下来,才能听得清真相。
果然,当思维沉下去之后,那些低语开始分化。每一个声音都有不同的音色、节奏、语气。我逐个分辨,终于发现它们的共同点——这些亡灵生前的最后一刻,全都在呼唤同一个词。
“归者。”
不是名字,是称谓。不是针对我,而是指向一个身份。他们以为我是那个该出现的人,所以才集体召唤。
可我不是。
我是陈厌。殡仪馆活下来的夜班工,靠杀人和听死人说话撑了三年。我不信什么宿命,也不认什么血脉。我只是不想变成怪物。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空空,但幻觉中能感觉到黑玉扳指的存在。我习惯性地摩挲它,熟悉的冰凉感从指腹传来。这是本能,是三年来每次精神受创时的第一反应。
随着这个动作,脑海中的低语稍稍退散。
我抓住这短暂的清醒,沿着血脚印往前走。实验室尽头有扇门,门牌上写着“档案室”。门没锁,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里面堆满了文件盒,标签按年份排列。最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打开的档案,纸张泛黄,边角烧焦。上面贴着一张儿童照片。
七岁的我。
照片下的名字栏写着:陈望川。
我盯着那两个字,胸口像被锤了一下。
这不是改名记录,也不是户籍变更。这是原始档案。我出生时的名字,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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