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景德镇古陶瓷研究所
江瓷的指尖在实验台边沿留下五道泛白的指痕。那盏曜变天目盏在无影灯下泛着妖异的虹光,杯壁的星斑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带她参观故宫博物院时说过的话:真正的曜变盏,会让人看见最想忘记的往事。
温度23.6℃,湿度47%,现在可以观测了。陆焰的声音从防化服面罩后传来。他调试着偏振光显微镜的手指修长稳定,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暗红色疤痕——那是三个月前在龙泉窑遗址被硫酸灼伤的痕迹。
茶盏被小心置入观测舱的瞬间,研究所的顶灯突然闪烁起来。江瓷的先天性痛觉缺失症此刻发作得不是时候,她感觉不到自己咬破了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意识到血腥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口腔。
最先清晰的是1998年款桑塔纳的尾灯,像两粒凝固的血珠。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河,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相约九八》。江瓷看见母亲左手无名指上的绞胎瓷戒指——那是父亲用唐代工艺仿制的订婚信物,瓷胎里绞着两人的头发。
注意杯底结晶排列。陆焰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显微镜下,曜变盏的氧化铁结晶呈现出诡异的斐波那契螺旋,这绝不是自然窑变能形成的图案。江瓷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终于看清照片背景里那辆泥头车的车牌:赣E·7501。
七岁的她蜷缩在副驾驶,母亲急打方向盘时绞胎瓷戒指在仪表盘上撞出清脆的声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后视镜里某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件——现在她终于认出来,那是父亲实验室特有的釉料煅烧器。
你父亲当年复烧的不仅是祭红釉。陆焰关掉投影仪,茶盏虹光顿时消散,7501工程真正的遗产,是能把影像烧制在釉层里的量子陶瓷技术。他翻开泛黄的实验日志,1998年5月12日的记录页上,赫然贴着母亲车祸现场的剪报。
江瓷的指尖抚过茶盏边缘,在某个肉眼难辨的凸起处稍作停留。二十年制瓷经验让她立刻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宋代真品,而是用父亲专利技术伪造的载体。那些所谓的曜变星斑,实则是纳米级的信息存储单元。
你母亲发现的不是普通走私案。陆焰从保险柜取出一块素坯,坯体上密布着针孔大小的凹点,她截获的这批仿古瓷,每件都藏着冷战时期的核设施坐标。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研究所老式挂钟的齿轮发出卡顿的声响,在午夜十二点整突然停摆。江瓷望着茶盏里最后消散的虹晕,想起父亲失踪前夜烧毁的那窑瓷器——青灰釉色里,也浮着这样妖异的七彩光斑。
景德镇老城区的地下排水系统散发着霉味,江瓷的指尖划过潮湿的砖墙,青苔在指腹留下冰凉的触感。三小时前那封用釉料书写的威胁信还在她口袋里发烫——子时三刻,龙珠阁排水渠,带祭红配方换你父亲的头骨。
果然是这里。她蹲下身,手电筒照亮排水渠拐角处一片特殊的青砖。砖面釉层在光照下泛出诡异的虹彩,这是父亲二十年前独创的窑变标记法。当她的指甲刮开釉层时,暗格应声而开,露出半块带着齿痕的枢府瓷片。
突然袭来的剧痛让江瓷踉跄了一下。不是来自身体——她的痛觉神经早在童年那次实验室事故后就坏死了——而是记忆里父亲被拖进窑炉时,那截在火光中突然折断的左手小指。瓷片上的齿痕与父亲牙模完全吻合。
江小姐比约定的早到了二十分钟。阴影里走出个穿雨衣的男人,防毒面具后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看来遗传性焦虑症没影响你的时间观念?
江瓷没回答。她数着对方雨靴踩在水洼里的回声,七步,正好停在排水渠的十字交汇处。这个位置能同时监控三条通道,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对方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的姿势——那里有金属物件碰撞的轻响。
配方在...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江瓷猛地后仰,一张布满铁钉的木板擦着她鼻尖砸落,钉尖泛着诡异的蓝紫色——是掺了氧化钴的毒。这本该是致命陷阱,可当三枚铁钉贯穿她左臂时,连肌肉反射性的抽搐都没有。
面具人愣住了。这个瞬间足够江瓷完成三个动作:用受伤的左臂卡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右手将瓷片锋利的断口刺入他肘关节韧带,同时抬膝撞击他因惊愕微张的下颌。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面具人的手腕以奇怪的角度弯折开来。
你...面具人蜷缩在地上,电子音里混入了真实的痛呼,怎么可能...
三氧化二钴,熔点895度。江瓷拔出左臂的铁钉,血珠在青砖上溅出釉里红般的斑点,我六岁就免疫了。她踩住对方完好的那只手,从断裂的腕骨里抠出枚带血的磁卡——景德镇陶瓷大学实验室的通行密钥。
排水渠深处突然传来水花声。江瓷抓起磁卡转身时,看见水面漂着片未烧制的泥坯,上面用针刻着:第四窑室,戌时火候。这是父亲独创的密码,意思是...她突然想起大学实验室那台能模拟窑温的微波烧结炉。
面具人在身后嘶吼:你以为拿到密钥就能...江瓷反手将铁钉扎进他肩胛骨之间的穴位,这是父亲教她的制瓷三十六手施釉点,能让人像上釉的泥坯一样暂时僵直。
当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江瓷已经钻进通往大学的支渠。左臂的贯穿伤开始影响平衡,但痛觉缺失此刻成了优势——没有疼痛干扰,她能清晰计算肌肉的每分损耗。就像父亲说的,缺陷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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