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的指尖在X光片上轻轻滑动，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打捞上来的那件影青瓷罐。窗外，昌江的夜雨还在下，法医实验室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三例了。陆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另一份检测报告，铀矿渣含量与前两具完全吻合，误差不超过0.3%。
江瓷没有抬头。她的视线凝固在X光片上那些不正常的白色斑点——死者肋骨的横截面上，细密的结晶结构像极了瓷器开片的冰裂纹。这是法医老周半小时前发现的异常，当时他正在用内窥镜检查第二名死者的胸椎。
这不是普通的骨质增生。江瓷突然开口，声音比手术刀还冷。她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光束穿透X光片的瞬间，那些白斑竟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白色——就像宋代影青瓷的胎质。
陆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抢过手电对准自己的腕骨，正常骨骼在强光下应该呈现暗红色。老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的骨头在瓷化。
雨点突然砸向玻璃窗。江瓷想起三天前在河底触碰到的那只瓷罐，罐底残留的骨灰在透射电镜下显示出完全相同的结晶结构。当时她以为那是二次焚烧的结果，现在才意识到，这些死者可能活着的时候就开始...
人体窑炉。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有人在用活人烧瓷。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突然闪烁起来。老周正用骨锯切开第三具尸体的股骨，锯齿与骨骼摩擦发出的声音让江瓷后颈发麻——那不是金属切割骨头的闷响，而是类似陶轮修坯时的尖锐嘶鸣。
见鬼！老周猛地后退两步。锯开的骨腔里，淡青色釉质正顺着骨髓腔缓缓流淌，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陆焰的检测仪立刻尖叫起来——辐射值飙升至380μSv/h。
江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有痛觉的右手毫无知觉地渗着血，左手的疼痛却像潮水般涌来。她想起父亲失踪前夜烧制的那窑祭红，开窑时满窑素坯都泛着类似的青白光泽，当时父亲说是釉料配比失误...
江科！实习生的惊叫打断她的回忆。投影仪上刚拼合的三具尸体扫描图正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瓷化骨骼在虚拟成像中自动重组，最终构成一个完整的瓷器结构图：直口、丰肩、瘦底，正是打捞出的影青瓷罐造型。
陆焰突然冲向资料柜，泛黄的《陶记》抄本在他手中哗哗作响。元代浮梁磁局秘录...他的手指停在某页焦褐的插图上，至正年间，有匠人献骨瓷之法，以活人...
窗外炸响的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江瓷盯着插图上那个被铁链束缚的人形，其胸腔位置赫然画着与她手中X光片相同的瓷器结构图。插图角落的朱砂印鉴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二字。
法医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七叔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紧抱着一只布满泥浆的锦盒。丫头，看这个！他抖开盒盖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盒里躺着的，是二十年前江瓷父亲失踪时穿的工作服，左胸口袋别着的，正是枚绘有同样骨瓷图的厂徽。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江瓷机械地翻过厂徽，背面蚀刻的编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7501-17。这个数字像柄尖刀刺进她的太阳穴，记忆中父亲最后一次拥抱她时，工作服上飘着的就是这个编号。
人体实验...陆焰的喉结滚动着，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了。
江瓷的视野开始模糊。她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坐起，瓷化的骨节碰撞出清越的声响；看见父亲站在窑火前，将某个挣扎的人形推进窑口；最后看见自己站在昌江中央，无数影青瓷罐正从河底浮起，每个罐口都探出半瓷化的头颅...
科长江瓷！老周的暴喝将她拉回现实。所有人都在看她，而她正无意识地将厂徽按在自己左胸——那个位置，恰好是X光片上第一处出现瓷化迹象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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