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钴蓝之瞳
景德镇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突然。
江瓷撑着油纸伞穿过莲社北路的青石板巷,伞沿滴落的雨水在釉砖上溅起细小的蓝花。她抬头看了眼巷尾那栋挂着陈氏珐华牌匾的老宅——飞檐下的铜铃正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江老师!守在门口的年轻警员小跑着迎上来,胶鞋踩碎了积水中倒映的云纹瓦当,陈大师的尸体还保持着...他忽然噤声,目光落在江瓷左腕的檀木手串上——那是去年在古窑遗址破获影青骨案后,陈大师亲手给她戴上的辟邪物。
**一、**
工作室里弥漫着樟脑与窑火交织的辛辣。陈大师仰面倒在拉坯机旁,六十五岁的身躯像件未施釉的素坯般僵硬。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两颗瞳孔如同烧制成功的珐华蓝釉,在法医的强光手电下泛出妖异的钴蓝色。
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刑侦队长吴峰用镊子抬起死者的右手,您看这个。
江瓷蹲下身时,檀木手串突然断了线。十八颗木珠滚落在釉砖地面的瞬间,她看清了死者掌心的物件:一尊仅有三寸高的珐华彩天龙八部瓷塑,夜叉王的面部还差最后一道描金。瓷塑底部粘着半片鱼鳞——正是景德镇特有的立粉堆金技法中用来抛光胎体的工具。
**二、**
陈老最近在复烧失传的宣德珐华。工作室学徒阿昌递来登记簿时,手指在五月七日的记录栏上留下汗渍,这批泥料是用白土掺樟脑油和蛋清调的...
江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年轻学徒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与死者相同的乳白色泥浆。窗外炸响的春雷中,她注意到工作台抽屉缝隙露出的半张桑皮纸——上面用钴料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极了她在父亲遗留的《天工开物》注本里见过的窑变配方。
**三、**
验尸台的紫外线灯下,陈大师指甲缝的泥浆显露出荧光反应。
是四氧化三钴。陆焰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端传来,这个总爱穿月白长衫的台商正用分光光度计检测样本,但混入了某种有机化合物...他突然皱眉,仪器屏幕上跳出分子式时,江瓷看见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雨滴重重砸在玻璃天棚上。江瓷摸到口袋里那枚从现场带回的鱼鳞——鳞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与她三岁时在父亲作坊见过的描金刀完全吻合。
**四、**
子夜的值班室里,江瓷用放大镜观察着瓷塑夜叉王的面部。当第三滴汗珠落在鎏金线条上时,她突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金线,实则是用立粉堆金技法堆砌出的微型电路图。
解剖报告就在这时传来——陈大师的心脏纤维化程度,与长期接触钴化合物的症状完全一致。但最骇人的是附注:死者胃部残留物中,检测出明代珐华彩特有的孔雀蓝釉料成分。
江瓷猛地推开窗户。雨幕中的景德镇像件巨大的珐华器,而那些闪烁着蓝光的窑口,正如同无数双钴蓝色的眼睛。她终于明白父亲笔记里那句话的含义:釉变之术,始于土而终于血。
第二节:毒理疑云
景德镇市公安局法医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江瓷用镊子夹起那片泛着蓝光的珐华彩碎片,在电子显微镜下缓缓转动。她的指尖感受不到碎片的锋利边缘——先天性痛觉缺失症此刻反而成了优势。
心肌细胞呈现特征性波浪状排列。法医老陈指着投影屏上的病理切片,这是典型的钴中毒导致心脏纤维化。但奇怪的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死者血液钴浓度只有12μg/L,远低于致死量。
江瓷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本《元代釉料秘方》,羊皮纸上用朱砂标注着珐华蓝釉,慎用钴矿的警告。窗外骤雨敲打玻璃,恍惚间她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将某份文件塞进祭红釉瓶的残影。
我要去趟珐华彩研究会。她突然起身,白大褂带翻了一排试管。老陈望着她手腕上那道未愈合的伤口——三天前在古窑遗址被青瓷划伤,却始终不见渗血。
研究会的青砖小院藏在明清御窑厂遗址背后。江瓷推开雕花木门时,铜铃惊起檐角一群雨燕。秘书长周汝清正在整理库房,他腕间那串青花手链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
近五年有三个工匠都是心源性猝死?江瓷的指尖划过泛黄的会员名册。她注意到周汝清用左手翻页时,右手无名指不自然地抽搐——这是长期接触重金属的神经毒性症状。
都是巧合。周汝清突然剧烈咳嗽,袖口露出皮肤上的青灰色斑点。江瓷假装失手打翻茶盏,在对方俯身擦拭时,瞥见他后颈处有个针尖大的蓝点,像嵌在皮肤里的珐华彩碎末。
暴雨渐歇时,江瓷在研究会后院发现个上锁的柴窑。透过砖缝,她看见窑内整齐码放着数十个青花小瓶,瓶身用金漆写着日期——最近的那个,正是昨天死亡工匠的名字。
当晚的法医实验室,江瓷将死者胃内容物置于X射线衍射仪下。当屏幕上跳出Co3O4纳米颗粒的检测结果时,她突然想起周汝清手链的反光。那些所谓青花,分明是用纳米钴料烧制的微型毒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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