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窗外的暮色已沉沉压下,将医院所在的街区笼罩在一片由霓虹与路灯交织成的朦胧光晕里。VIP休息室内,明亮的灯光却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历经巨大情感震荡后,疲惫、释然、喜悦与茫然交织的复杂底色。
几份来自不同权威机构的DNA鉴定报告,如同最终的法槌,重重落下,敲定了跨越数十载光阴与生死迷障的血缘真相。
戚老夫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其中一份报告,纸张边缘已被她的泪水与汗意微微濡湿。她不再嚎啕,只是无声地流泪,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几步之外的健太身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儿子,一寸一寸刻进眼底、补进心里那空缺了数十年的窟窿。
戚老站在她身旁,一手稳稳扶着老伴颤抖的肩臂,这位曾面对枪林炮火也不曾变色的老将军,此刻眼眶通红,下颌绷紧,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内心同样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更像一把沉稳的尺,一遍遍丈量着健太的轮廓、神态,与记忆深处儿子的影像、与老妻珍藏旧照上的青年重叠,确认着这不可思议却又铁证如山的现实。
健太(或者说,终于被证实了另一个名字“戚风”的他)和美咲并肩而立,莉子有些怯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这一切。健太的脸上,惯有的、如同海岛礁石般经年累月磨砺出的审慎与沉稳依然清晰,但在那两份炽热得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目光注视下,在那冰冷报告带来的确凿暖流冲击下,眼底深处那层自我保护的坚冰,正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他能感觉到身旁美咲身体的微颤,那是与他同频率的、巨大的激动与对未来的期盼。
书柠环视众人,将这份复杂而珍贵的静默收入眼底。她抬腕看了看表,声音温和如晚风,适时地打破了沉寂:“现在时间确实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健太,美咲,还有我们的小莉子,”她笑着对小女孩点点头,“要不今晚就直接去栖澜山庄我们那边住吧?房间都是现成的,也安静。就当是……谢谢上次我们去与那国岛时,你们一家对我们的热情款待。” 她的话语轻松自然,将邀请包裹在“回礼”与“方便”的外衣下,体贴地避免了任何可能让健太感到是“收留”或“特殊照顾”的压力。
然而,多年的独立与谨慎,让健太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客气但坚定地摇了摇头:“窦太太,您太客气了。住酒店……也很方便的,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酒店代表着一种中立的、可进退的空间,能让他和美咲在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保有最后一片可以独自喘息、冷静商议的私密之地。他需要一点距离,来平复心潮,来思考如何以“戚风”和“佐藤健太”的双重身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原生家庭。
这个干脆的拒绝,让戚老夫人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冀之光,瞬间黯淡下去,她抓着报告的手指微微松开,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戚老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但他比老伴更能理解这种近乎本能的防御——一个失去记忆、在异乡靠自己挣扎立足多年的男人,面对如此巨大的生活转折,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云开见状,上前一步。
他没有试图用亲情或情感来软化健太,而是换了一个更具现实说服力的角度,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务实:“健太,我明白你的考虑。酒店确实方便。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比较繁琐——比如恢复身份、办理各种证件、理清一些法律上的关系,可能还需要和我们、还有相关部门多次沟通细节。”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着健太和美咲,“戚老和伯母现在也暂住在栖澜山庄。如果大家分散两地,每次商量事情都要来回奔波,或者特意约在外面,反而更费周折,也容易耽误时间。住到一起,或者至少离得很近,沟通效率会高很多,很多小事也能随时碰头就定下来。”
他稍微放低了声音,语气更加恳切:“就当是为了接下来办事更方便。栖澜山庄地方还算宽敞,你们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空间,绝不会有人打扰。只是图个近便,省心。” 云开这番话,巧妙地将“情感团聚”转化为“效率优先”,突出了“便利性”这个硬核理由,既尊重了健太的独立性,又给出了难以拒绝的实际好处。
健太沉默了,浓黑的眉毛微微拧起,显然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权衡。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妻子美咲,眼神中带着征询。美咲感受到了丈夫的挣扎,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垂在身侧、有些僵硬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我听你的。但云开先生说得有道理,而且……莉子好像也很想和阳阳乐乐玩?” 她最后一句轻声的提醒,带着母亲特有的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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