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偏殿内,檀香袅袅。吕布放下了手中用以讲解的简易沙盘(他命人按记忆仿制),看着眉头微蹙、正在消化刚才所授内容的刘辩。
“陛下,方才所讲‘土地兼并’与‘流民之乱’的因果,可还有疑问?”吕布的声音平和,带着引导的意味。他今日讲授的,正是将后世对社会矛盾的分析,结合汉代实际情况,深入浅出地剖析给刘辩听。
刘辩抬起头,眼中少了些许往日的懵懂,多了几分思索的光芒。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太傅,依此说来,若要江山稳固,抑制豪强、均平土地乃是根本?可……可这满朝公卿,大多出身世家,家中田产无数,若行此法,岂非与天下士族为敌?又如何能推行下去?”
这个问题已然触及了东汉王朝崩溃的核心矛盾之一。吕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少年天子,在他的引导下,开始学会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了,不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仁义道德。
“陛下能想到此节,甚好。”吕布赞许地点点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陛下以为,是天下士族之心重要,还是亿万黎民之心重要?是眼前世家支持带来的暂时安稳重要,还是根除祸乱之源、谋求长治久安重要?”
刘辩被问住了,稚嫩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从小耳濡目染,皆知需依靠士族治理天下,但吕布所描绘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理念,又在他心中打开了另一扇窗。
吕布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便缓和语气道:“此事非一蹴而就。陛下如今需做的,是明了此理,心中有杆秤。待日后亲政,手握权柄,方可因势利导,或徐徐图之,或借力打力。譬如,可先清查隐户、丈量田亩,掌握实情;亦可扶持寒门,引入朝堂,逐步平衡世家之力。此为帝王权衡之术,亦是……为国为民的长远之道。”他将激进的思想包裹在传统的“帝王术”外壳下,更易于刘辩接受。
刘辩似懂非懂,但将“抑制豪强”、“扶持寒门”、“民心为重”这几个关键词牢牢记在了心里。他感觉太傅所授,与史道人所讲的玄之又玄的道理完全不同,更实在,也更……惊心动魄。
就在吕布潜心教导刘辩之际,一封来自函谷关的加密军报,被心腹悄然送至他的案头。
军报是高顺亲笔所书,内容简洁却沉重:董卓军中近日异动频繁,大量粮草辎重正在向前线集结,营中工匠日夜赶造攻城器械,斥候亦发现有多股西凉精骑脱离大营,去向不明,疑似在进行大规模的战前侦察与迂回布置。
高顺判断,董卓很可能已按捺不住,即将对函谷关发动新一轮,也可能是空前猛烈的攻势!
吕布看着军报,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短暂的平衡,终究还是要被打破了。董卓这只困兽,在舔舐伤口、补充兵力后,显然不甘心一直被挡在函谷关外。而自己“病废”的消息,无疑极大地刺激了董卓的野心。
“看来,悠闲的日子要到头了。”吕布低声自语。他并不惊慌,反而有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冷静。他之前所有的隐忍、示弱,固然是为了稳固内部、培养刘辩,又何尝不是在引诱董卓?
他立刻起身,准备入宫与何太后商议。刚走出书房,却见何太后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正款款向偏殿而来,显然是来看望他和刘辩的。
见到吕布,何太后凤眸一亮,屏退左右,快步上前,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关切与一丝依赖:“奉先,可是有什么消息?”她敏锐地察觉到吕布神色间的细微变化。
吕布将密报内容低声告知。何太后闻言,花容微变,挽着吕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董卓贼子,亡我之心不死!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高顺、张辽他们……能守住吗?”
“太后放心。”吕布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函谷关经伯平、文远苦心经营,固若金汤。龙骧营将士亦非昔日吴下阿蒙。董卓若来,必让他碰得头破血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况且,他此时动,对我等而言,未必全是坏事。”
“奉先的意思是?”
“董卓一动,关东诸侯便不能再作壁上观。无论他们真心讨董与否,至少在名义上,必须有所表示。届时,我等便可借势而为。”吕布冷静地分析着,“而且,朝中某些人,或许也会因此露出马脚。”
何太后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和信赖。“那……朝中这边,哀家需要做些什么?”
“请太后即刻下旨,”吕布早已胸有成竹,“其一,明发诏书,严厉申饬董卓叛逆之行,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之,尤其要点名关东诸州牧、刺史,令其起兵勤王!其二,以陛下名义,犒赏函谷关守军,激励士气。其三……暗中加强对洛阳城内,尤其是与董卓或有勾结嫌疑之人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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