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的雪停了,化雪时的寒气却更加刺骨。但这寒意,并未冷却刘备巡抚队伍行进的步伐,反而让沿途归附的城池更加殷切地期盼这支“王师”的庇护——至少,他们带来了秩序与明确的未来。
随着刘备稳步推进,政治触角与军威并重,豫州的局面像融雪般迅速消解着旧有的藩篱。颍川郡,这个士林渊薮、名门望族林立之地,成为关键。当刘备的前锋抵达颍川郡治阳翟时,情况与汝南的豪强迎附略有不同。
阳翟城外,以荀氏、陈氏、钟氏等为首的地方大族并未全体出迎,而是派出了几位颇具声望但又非家族核心决策层的耆老作为代表,礼节周全却透着一丝谨慎的疏离。太守府印绶是交出来了,但府库账簿、户籍田册的移交却拖拖拉拉,一些关键胥吏也称病不出。
中军帐内,关羽丹凤眼微眯,手抚长髯:“大哥,颍川士族,这是要观望风色,待价而沽?还是……背后有人授意?”
刘备神色平静,看着案头堆积的颍川各家族谱简况:“颍川士族,关系盘根错节,与河北、荆州乃至洛阳朝堂皆有关联。我等奉诏巡抚,名正言顺,他们不敢公然抗拒,但心存疑虑,或想保留更多自主,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或许有人不想看到豫州太快太平。”
他所说的“有人”,既可能指困兽犹斗的袁绍试图遥控干预,也可能指洛阳朝中某些对吕布势力持续膨胀心怀忌惮的士族清流,试图在地方上埋些钉子。
“云长,你明日率五百甲士,巡视阳翟四门与武库、粮仓,不必动粗,只需展示军容严整,令其知我法度。”刘备吩咐道,“同时,以我的名义,宴请颍川各家族长、名士,不论其先前与袁术关系如何,既往不咎。我要亲自与他们谈谈朝廷新政,谈谈兖州安定后的景象,谈谈……朝廷‘招贤馆’广纳贤才的举措。”
一手展示肌肉,一手伸出橄榄枝,这是刘备的拿手好戏。他深知,对于这些诗礼传家的士族,纯粹的武力威慑效果有限,甚至可能激起反弹。必须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和未来的利益预期。
次日,关羽的巡视无声而高效,绿袍金甲的伟岸身影与身后沉默如铁的甲士,让阳翟城中的躁动与小心思迅速平息了不少。当晚的宴会上,刘备毫无皇室宗亲的架子,言辞恳切,对颍川士族的文化地位表示推崇,对袁术祸乱地方表示痛心,详细解释了朝廷轻徭薄赋、重视教化、唯才是举(以“制科”为雏形)的新政方向,并暗示颍川才俊,大可前往洛阳“招贤馆”一展抱负,或在新定的豫州郡县中担任实职。
酒酣耳热之际,刘备更看似不经意地提及:“听闻冀州袁本初处,亦有使者往来颍川?本初公四世三公,海内人望,备亦甚为敬佩。然当今天子在洛,政令维新,海内渐平。大丈夫处世,当顺天应人,辅佐明主以安黎庶,岂可因私谊而废公义,背朝廷而谋割据?”
这话软中带硬,既点破了某些人可能与袁绍的暗中勾连,又给了台阶下——只要现在转向朝廷,过往不究。席间几位族长脸色微变,交换眼神后,态度明显更加恭顺热络起来。
宴后数日,颍川郡的移交工作陡然顺畅。不仅府库账册迅速厘清,更有数名颍川当地的年轻才俊,主动投到刘备麾下听用。来自袁绍方面的若有若无的阻力,似乎一夜之间消散了大半。刘备知道,这并非自己一番话的功劳,而是朝廷大势、军威实力、以及他个人名声综合作用的结果。颍川士族做出了最符合家族利益的现实选择。
就在颍川归心,刘备准备继续东向陈国、梁国,完成对豫州大部分地区的政治接收时,南面的寿春,终于传来了消息。
不是袁术奋起反抗,也不是寿春军民同仇敌忾。而是一队来自寿春的使者,冒着风雪,赶到了刘备军前。
使者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憔悴的中年文士,自称是袁术麾下主簿,名唤李业。他带来的不是战书,而是袁术的“请罪表”与……一份清单。
“罪臣术,禀奏天子陛下:臣受国恩,镇守南阳,本应恪尽职守,屏藩王室。然臣资质愚鲁,御下无方,更兼体弱多病,未能勤理政事,致使豫州百姓困苦,士民离散,上负天恩,下愧黎庶……今闻天兵巡抚,王化重临,臣不胜惶恐,追悔莫及……愿献上寿春府库所余钱粮册簿、兵甲籍录,并自去冠冕,待罪府中,静候天使发落……唯乞陛下念在袁氏四世三公,薄有微劳,赦免臣阖家老小性命,则臣虽死无憾……”
李业跪在帐中,声音颤抖地念完袁术这封卑躬屈膝、推卸责任却又满含求生欲的请罪表,然后奉上了厚厚的几卷竹简,分别是寿春仓廪存粮、武库军械、以及城中现存官吏兵丁的名册。
帐中一片安静。关羽面沉如水,手按剑柄。刘备仔细翻阅着那些册簿,心中了然。存粮不足支撑大军三月,军械老旧残缺,兵员名册虚浮,实数恐怕不到五千,且多老弱。袁术的家底,早已在多年的奢靡与混乱中消耗殆尽,所谓“城高池深”,更多是一戳即破的虚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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