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粒遇气即化,裹挟着她周身气息,悄然融入夜色。她身形微晃,如水墨滴入清水,轮廓渐次淡去,唯余一道若有似无的凉意,贴着高墙根滑行。
守卫眼皮微跳,只当是夜风拂过,未曾察觉。
踏入府门,空气骤然一沉。白日里熏香袅袅的雅致,此刻尽数被一种粘稠的、带着铁锈腥甜的冷气取代。
那不是寻常血腥,是阴煞之气——阴者,至寒至晦;煞者,戾气凝结如刃。它无声无息钻入毛孔,舔舐经脉,令人四肢发僵,神思迟滞。叶馨云眉心微蹙,指尖悄然掐了个“净心诀”,一缕清冽灵力自百会穴贯入识海,如雪水洗尘,瞬间驱散那股沉堕之力。
刚绕过照壁,步入后园,识海深处,一道娇俏又嫌弃的声音倏然响起,带着蝶翼振颤般的细微嗡鸣:“主人!呕——这味儿太冲啦!比万骨渊底下那滩腐尸沼还腌臜!阴灵之气浓得能拧出水来,啧啧,怕是至少三百条活生生的魂魄,被硬生生抽干了阳气、碾碎了神魂,才养得出这么一池子‘好料’!”幻灵蝶九璃,向来挑剔,此刻连翅膀都懒得扇动,只懒洋洋蜷在空间里一朵灵气幻化的雪莲上,触角嫌弃地一甩。
几乎同时,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颤音,自她空间里一枚不起眼的阴灵珠中传来——那是安洛,如今寄身于此珠,对阴气感知敏锐如针:“仙子……这气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久违的惊悸,“太浓了……浓得……像整条忘川河倒灌进了地底……这邪修……不是寻常采补之徒……他是……在炼‘万阴噬魂阵’!要以活人精魄为引,以怨气为薪,以地脉阴煞为炉……炼一尊……能吞噬元婴神魂的‘阴傀’!”
叶馨云脚步未停,心却沉入寒潭。万阴噬魂阵?此阵早该湮灭于三千年前的“诛邪之战”,因其逆天改命、损人利己,遭天道反噬,布阵者十不存一。如今重现,且敢在天子脚下、国师府中公然施为——此人,要么疯癫至极,要么……背后有足以蔑视天道的庞然巨物。
她循着那阴煞最盛之处前行。假山嶙峋,藤蔓垂挂,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筛得支离破碎。
她在一座形如伏虎的太湖石后驻足。石底苔藓异常鲜亮,绿得近乎妖异;石缝间渗出的水珠,落地无声,却在青砖上留下一圈圈暗紫色的湿痕——那是阴气凝液,沾之即蚀皮肉。
她并指如剑,灵力凝于指尖,轻轻拂过石面。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漾开,石壁如水波荡漾,显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长缝隙。缝隙深处,寒气喷涌,带着陈年腐土与新血混合的腥甜。
石门沉重,厚逾三尺,表面蚀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一道都像挣扎的人形。叶馨云掌心覆上冰凉石面,灵力如细密银针,精准刺入符文节点。咔哒、咔哒、咔哒……三声轻响,符文逐一黯淡。她双臂发力,石门无声向内滑开,一股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阴风,轰然扑面!
她抬步踏入。
地宫并非想象中幽暗逼仄。相反,穹顶极高,以整块墨玉雕成,其上镶嵌无数惨白骨片,拼成一幅巨大而诡异的星图——那些“星辰”,竟是尚未完全风干的眼球,瞳孔朝下,空洞地凝视着下方。
而地宫中央,是一片开阔的圆形空地。
空地上,没有刑具,没有锁链,只有一座山。
一座由尸体堆叠而成的山。
数千具躯体,层层叠叠,垒至穹顶之下。他们穿着各异——有锦袍玉带的富商,有粗布短打的脚夫,有绣鞋罗裙的闺秀,有稚气未脱的童子……可此刻,所有面孔都呈现出同一种骇人姿态:皮肤紧贴颅骨,干瘪如风干的橘皮,青灰色的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虬结凸起;眼窝深陷,却诡异地圆睁着,瞳孔扩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瞬的极致恐惧与空茫;嘴唇乌紫,微微张开,仿佛还在无声呐喊。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的、令人窒息的“空”。
叶馨云站在尸山边缘,呼吸第一次停滞。她见过战场尸横遍野,见过妖兽撕咬后的残骸,可眼前这一幕,是另一种更精密、更残忍的“剥夺”——不是毁灭肉体,而是将生命最本源的灵力、精血、乃至魂魄中那一点不灭的生机,一丝不剩地抽离、榨取、献祭。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悬于一具女童尸体上方三寸。那里,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灰白色的阴气,正如活物般缓缓盘旋、升腾,最终汇入穹顶星图中央那颗最大、最暗的“眼球”之中。
就在此刻,那女童干瘪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勾动了一下。
叶馨云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错觉。
是残留的、被强行禁锢在躯壳里的最后一丝魂念,在濒死边缘,向她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求救信号。
她指尖灵力微吐,一缕纯阳真火悄然燃起,温柔地包裹住那缕灰白阴气。火光跳跃,阴气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竟未消散,反而如活物般剧烈扭动,试图挣脱,却在纯阳真火的灼烧下,渐渐显露出内里被层层包裹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淡金色光点——那是女童魂魄中,尚未被完全污染的本命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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