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幽谷的每一道山脊、每一片松针、每一道蜿蜒于青石间的溪流。谷中雾气未散,却已不再凝滞——它浮动着,轻盈而微凉,仿佛被某种沉静却不可逆的力量悄然拨开。叶馨云立于谷口青石阶上,素衣未染尘,长发半束于玉簪之下,眉宇间再无昔日那抹游移的薄雾,唯余一泓深潭般的澄澈与笃定。她轻轻吐纳,气息绵长如春江初涌,丹田之内,灵力如浩瀚星河缓缓旋绕,稳固、厚重、不疾不徐——化神中期的境界,不再是浮光掠影的虚影,而是刻入骨血的磐石之基。她终于稳住了。
身后,小蓝蜷在她肩头,羽翼收拢,蓝得近乎透明的尾翎微微颤动,像一缕将熄未熄的月光。它把小小的脑袋埋进叶馨云颈侧,声音软软的,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姐姐……我们要出去了吗?”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坠入深井,却震得整座山谷的寂静都微微发颤。不是疑问,是确认;不是不舍,是预感——预感那扇紧闭多年的门一旦推开,便再难合拢;预感那被谷中百年清寂温柔包裹的安稳,即将碎成无数片薄刃,割开她尚未痊愈的过往。
叶馨云没有立刻回头。她抬手,指尖拂过谷口那株千年古藤盘虬的苍劲枝干,藤上垂落的紫铃兰正悄然摇曳,叮咚一声,清越如泪滴坠玉。她终于侧首,目光温润而坚定,落在小蓝湿润的眼眸里,又轻轻滑向立于她身侧、通体流转着银灰光晕的九璃——那只九灵幻天蝶此刻收起了所有幻术华彩,只以最本真的姿态停驻,薄翼微翕,仿佛两片被风托起的、写满古老密语的蝶翼书页。
“对。”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钟磬余韵,在山谷回荡三叠,“小蓝,九璃,化神中期……不是终点,甚至不是高处。”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那里,云层翻涌如沸,天际线隐隐透出不祥的暗金裂痕,仿佛苍穹正被无形之手撕开一道细缝。“我知道了……那可能不是梦,不是幻境,不是他人强加的残响。”她声音低下去,却更沉,更韧,像绷紧的蚕丝,“那是我的前世。是血写的碑文,是火烙的契约,是未竟的誓约,也是……未曾偿还的债。”
风忽然停了一瞬。连谷口那株古藤上的紫铃兰也凝住了摇曳。
小蓝的翅膀倏然张开一寸,又怯怯合拢;九璃薄翼边缘泛起细微涟漪,似有无数细碎光影在翼脉间无声奔涌——那是它们记忆深处最隐秘的震颤。它们知道。它们一直都知道。当叶馨云在谷底寒潭深处沉睡七七四十九日,当她的识海被一道撕裂时空的银光贯穿,当那些不属于此世的碎片——烽火焚城的焦味、断剑横陈的冷光、白衣染血跪于雪原的背影、还有那一声穿透万古的、撕心裂肺的“阿云”——如潮水般涌入时,小蓝曾用全部灵力护住她心脉,九璃则以幻天蝶族禁术织就一层又一层的梦境茧房,只为缓冲那足以令元婴崩解的冲击。它们没说破,不敢说破,只默默守着,看着姐姐在清醒与混沌的夹缝里挣扎、喘息、最终将那些灼热的灰烬,一捧一捧,亲手埋进自己新生的灵台深处。
因为它们比谁都清楚:融合记忆,不是获得馈赠,而是签下一份以命为契的战书。那记忆里有未熄的业火,有未归的魂魄,有未斩的宿敌,更有……一个被强行折断、却始终不肯消散的“我”。
所以,当叶馨云说出“必须找到机会,努力变得更强”,小蓝和九璃没有劝阻,没有哀求,只是静静望着她。小蓝的眼泪终于滚落,不是珍珠,而是两颗剔透的、泛着幽蓝微光的灵露,悬在它绒绒的颊边,映着天光,像两粒微缩的星辰;九璃的蝶翼轻轻相触,发出极轻的、类似古琴泛音的嗡鸣,银灰光晕温柔漫溢,无声地缠绕上叶馨云的手腕——那是九灵幻天蝶最郑重的盟誓:此生不离,此誓不渝。
她们都懂。姐姐眼中那簇火,早已不是初入谷时为求自保而燃的微光,而是熔铸了前世悲怆、今生执念、以及对这方天地深沉眷恋的涅盘真焰。它不灼人,却足以焚尽所有怯懦的余烬;它不喧嚣,却能在最寂静的夜里,听见它燃烧的噼啪声,如心跳,如鼓点,如命运重新校准的节拍。
叶馨云抬手,指尖温柔拭去小蓝颊边那滴幽蓝灵露,又轻轻点了点九璃微凉的蝶额。她没再说什么。有些承诺,无需言语;有些奔赴,早已在血脉里奔流百年。她转身,素白裙裾拂过青石阶上经年的苔痕,步履沉静,却带着一种山岳初醒般的重量。小蓝振翅,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栖落她左肩,羽翼收拢,像一枚忠诚的徽章;九璃翩然飞起,悬停于她右肩稍前,薄翼舒展,银灰光晕如薄纱般笼罩二人周身,悄然隔绝了谷外第一缕试探性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
就在此时,叶馨云脚步微顿。她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飘向身后幽谷深处:“我知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风拂过她耳畔碎发,她唇角弯起一丝极淡、极柔的弧度,像月下初绽的昙花,“瞒着我当年是谁封印了这幽谷?瞒着我为何鲲鹏血脉会在你体内如此躁动不安?瞒着我……九璃一族最后一位‘守忆者’,为何会耗尽本源,将毕生幻天之力凝成那枚‘溯光鳞’,悄悄融进我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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