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谢徵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被风雨撕散。
少年气喘吁吁,脚下一滑也差点摔倒,可他顾不得自己,只一遍遍呼喊鹿宁的名字。
细密夹带着冷风的雨水灌入皮肤,鹿宁浑身泥泞,温度在迅速流失。
大雨遮住视线,水流顺着山坡流过她的脚边,鹿宁只能望着山下的村庄,往回家的方向走,紧紧护着怀中的那株人参。
走到半路,隐隐听到谢徵喊她的声音。
起初以为是错觉,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她意识到是谢徵来找她了。
心头猛地一松,用尽力气回应:“二郎!我在这儿!”
声音顺着风传来,谢徵立刻循声而去。
看到鹿宁在坡底,谢徵四处张望找路,却发现没有可以下去的路。
鹿宁见他神情坚定,一看就知道他想干嘛,连忙阻止,但谢徵已经抓着手中的蓑衣,顺着坡直接滑到她身边。
谢徵见到满身泥泞的鹿宁,眼圈瞬间泛红,扑到她身边,接过她的背篓,又急忙展开蓑衣盖到她肩上。
“阿姐,你受伤了!”他心疼地擦拭脸上的泥泞,眼睛里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泛着光。
鹿宁见他伤心,一把揽住他,扯着嘴笑弯了眼睛:“悄悄告诉二郎一个小秘密,我挖到了一株人参,卖给药行,就能抵一笔债。”
谢徵盯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心里酸得厉害,若是自己再高些、再壮些,此时此刻就能背起阿姐回家。
谢徵低头遮掩他的哽咽,闷声搀扶着鹿宁往家走去。。
“阿姐别说话了,咱们先回去。”
雨点渐大,啪啪落在树叶上。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磕磕绊绊往村里走去。
谢徵紧紧搀扶着鹿宁,时不时伸手替她挡去树枝和雨水。
鹿宁怀中护着那株野山参,指节冷得泛白,却咬牙笑着往前走。
等他们踏进村口时,夜幕已沉,细雨笼罩着整个村庄。
雨水顺着瓦檐倾泻而下,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见村长冒着雨奔跑在前,身后还跟着几个村里健壮的男人,个个神情凝重,脚步急切。
这样的举动不寻常。
鹿宁和谢徵跟了上去,走到村长家的时候,只见院子里有人牵出一头骡子,正往板车上绑着厚毡。
几位乡亲在一旁劝阻:“这雨下得厉害,车轱辘陷泥里,怎么赶得出去?再说产妇淋雨,更要命啊!”
鹿宁和谢徵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紧,忙上前打听。
一个撑伞的婶子匆忙回话:“是张猎户家,他媳妇难产了!”
“都说怀孕的时候别吃太多,张猎户就是给她媳妇补过头了,稳婆说孩子太大了,产妇没力气,再拖下去两个人都难保,要人参吊命。”
听得这话,鹿宁和谢徵的心哗啦一下,拔凉。
“为何不请郎中?”
“别说了。”婶子一拍大腿,“好巧不巧,今天早上郎中去了隔壁镇进货,偏偏暴雨冲毁了河桥,他回不来。”
听说张猎户媳妇难产,村长心急如焚,把自家珍藏的人参片取出来,却被稳婆一眼认出是桔梗。
村长捧着自己宝贝很久的人参片:“那咋办,桔梗他媳妇能吃不?”
“......”
两人皆是一慌,直拍大腿说被骗了。
有人提出去县城寻医,但谁都明白,这样的暴雨和泥泞山路,纵然有骡车,也断然赶不及。
鹿宁想到《本草图鉴》里对人参的描述。
人参可以用于大补元气、复脉固脱。
产妇难产力竭,正是元气耗散之象,此时含服参片,可以瞬间提振元气,增强心力。
她当机立断,带着谢徵快步跑向张猎户家。
青砖大院里,站满了人,但无一人发声,就连屋内也安安静静。
鹿宁赶到时,看到这副场景,心中一沉,脚步不停,往屋子里跑去。
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张猎户此时胡子拉碴,双眼赤红,正紧攥着妻子的手,眼中满是无力与绝望。
谢兰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稳婆摇头叹气,连声说道:“不行了,不行了……”
鹿宁连忙从怀中掏出还带着温度的人参,递到稳婆面前:“婆婆,快用这个!”
鹿宁掏出怀里还温热的人参,让稳婆拿去。
此刻房间里的人都看向了她,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的东西。
稳婆直接两眼骤然放光,激动得差点喊出声:“真是人参!好孩子,这可是救命的药啊!”
她让张猎户洗掉人参外的泥土,立刻切下几片主体部分,放入谢兰舌下含服。
时间仿佛凝固,众人屏息凝神。
片刻后,谢兰胸膛微微起伏,脸色渐渐泛起一丝血色,呼吸变得有力。
稳婆急声指挥:“快,趁现在,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婴啼划破雨夜。
守在屋外的村民们听见那哭声,齐齐舒了口气,有人甚至喜极而泣。
鹿宁站在一边,看着那不再完整的人参,心中却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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