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塔的最深处，地下十层。
空气沉闷，仿佛所有声音都被厚重的石壁吞没。
电流在墙壁间蜿蜒闪烁，散发冷白的光芒，将一整层幽暗照亮。
这一层被改造成了草原。
高草低垂，随无形的风起伏。
中央的洞穴里，一头巨象沉沉卧着。
她庞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灰蓝色的皮肤布满裂痕与褶皱，像是风化破碎的石碑。
脖颈上的污染值光环持续红光，大腿粗的锁链束缚她的四肢。
知道鹿宁今日要做的事情，担心治疗过程中苏世璿会暴起伤人，东部军区所有空闲的S级哨兵都主动申请下来协助。
赫连寂也在，他与鹿宁一同乘电梯抵达。
电梯门刚一打开，对上了苏沂川的笑脸。
“......”
“......”
在镜子面前演练了很久的完美笑脸没让鹿宁看到，反而笑给了情敌，苏沂川的嘴角有瞬间凝固。
看他笑得谄媚的模样，赫连寂也没有好脸色，用冷硬略带杀气的眼神回望过去。
两人无声对峙，空气里暗潮汹涌，却因为鹿宁在场，都克制着没有当场翻脸。
赫连寂侧身让鹿宁先走，不动声色挤开苏沂川的身子，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苏沂川依旧保持良好风度，嘴角带笑，仿佛全然不觉。
只是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微握紧，指关节发出崩裂的声音。
眼看他在争宠中落入下风，两只狐狸蹦了出来。
一黑一白一左一右绕到鹿宁身边，尾巴跟藤蔓一样缠绕其上，嘤嘤撒娇，仿佛要在气势上挽回鹿宁的宠爱。
六名S级哨兵分列六角，形成合围，将巨象牢牢限制在阵势中央。
鹿宁半跪在地上，额头贴近大象的眉心。
柔和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扩散。
刹那间，强烈的冲击涌入她脑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崩裂。
狂暴、痛苦、不甘、仇恨的负面情绪层层堆叠，几乎要将她撕裂。
精神海的自我防御机制启动，疯狂攻击每一个踏足这里的人。
鹿宁不是没有经历过激烈的反抗，不过之前都凭借等级压制将暴走的哨兵安抚下来。
这次的反抗不同以往，暴烈的气息如山崩海啸扑过来。
鹿宁咬紧牙关，精神力一点点渗透，抓住那些暴动的碎片，将它们慢慢拼合在一起。
渐渐地，她的脚下浮现出一片灰黄的草原。
风卷尘沙，天空沉沉，远处横亘着无数象骨。
巨大的骨架堆叠成山，象牙弯曲如残月，深深插入干裂的大地。
头骨上残留岁月的裂痕，那些眼眶空洞而深邃，像是在俯瞰后来者，审视生与死的轮回。
风从坟场的深处吹来，卷起尘沙，穿过空洞的颅骨，发出低沉的呜咽。
那声音不似自然，而像是群象的回声，哀婉、沉闷，仿佛在诉说离别。
大象坟场。
传说中，年老或垂死的大象会在生命最后的旅程里，循着血脉与本能，跋涉数百里，前往那个隐秘的归宿，在那里安静地结束生命。
它们化作骨骸与沙尘，所有孤独的个体最终回归群体。
那里既是终点，也是归宿。
大象在生时步履沉重，死后骨骼却能立起一座不朽的殿堂。
鹿宁在埋骨地里跋涉，攀上朝天树立的肋骨，停在一截脊骨上。
雾气从地底溢出，缠绕在残缺的象牙与碎裂的头骨上，凝成薄薄的水汽。
随着鹿宁的靠近，灰蓝色的皮肤在骨丘之间浮现。
一头巨象，安静地伏卧在骸骨中央，仿佛整个坟场都在守护它的沉睡。
它的额头布满褶皱与裂纹，像千年风沙雕刻的山岳。
长鼻的气流一吐一吸，尘埃随之起伏，仿佛在提醒来者：这里是它的领地。
鹿宁放出精神体团团，篮球大小的光球遵循她的心意无限扩大。
刺目的光照亮了整片坟地。
这一触间，坟场地底传来低沉的轰鸣。
骨丘震颤，白骨崩解成粉尘，与大地一同沉没。
尘土里冒出绿芽，野花层层绽开。
春天取代死亡，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复苏。
大象伏卧的身体下，不再是同伴的白骨，而是一片随风摇曳的花海。
风吹来，花香渗入它的呼吸中。
巨象的双眼缓缓睁开，在光芒中映出如熔铁般的赤色光泽。
当它看到面前的鹿宁，发出温柔的鸣叫。
鼻尖在她的发丝间嗅探，在她的脸颊和手臂上蹭了蹭。
确认过她的存在后，长鼻卷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提起，稳稳地安放在象背上。
随后缓缓站起，庞大的身躯带动地面微微震颤。
它扇动耳朵，长鼻在半空中摆动，裹住了缩小后的团团，原地跺了两下脚，兴奋得像个找到玩伴的孩子。
鹿宁被带得东倒西歪，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可她笑得大声，肆意又畅快。
从精神海退出后，面前的大象恢复了人形。
苏世璿一头短发，长着极为英气的一张脸。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苏醒的一天，目光温和地看向鹿宁。
“谢谢你。”
手中的镣铐还在，但苏世璿不在意地抬手，短暂地拥抱了面前的鹿宁。
这才转移视线看向浑身银白的苏沂川。
苏沂川眼神复杂，对苏世璿的思念，对鹿宁的感谢，对自己还是没有研究出降低污染值药剂的惆怅......
如今牵挂的人就在面前，他反而变得近乡情怯。
不知道姐姐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会有什么感想。
苏世璿没管那么多，见苏沂川半天不敢过来，她挑眉，有些痞气地朝他一笑。
“臭小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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