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这是鹿宁回家的第二夜。
贺惟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该叮嘱的都已反复叮嘱过,看起来她还毫无所觉。
“晚安,早点休息,哥哥。”
鹿宁觉得已经没有话要说了,两个人站在房间门口说话也很奇怪。
贺惟“嗯”了一声,没走。
鹿宁看着他,他也看着鹿宁。
走廊暖黄的灯光下,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哥哥。”鹿宁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贺惟喉结滚动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今晚要我陪吗,宁宁?”
“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鹿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展现出坚强:“没问题。”
短暂停顿了一下,那强撑起来的勇气似乎泄了一丝缝隙,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应该吧。”
“今天看过医生了,总归要试试。”
午夜,贺惟睁眼躺在床上,耳朵一直在听周围的动静。
直到隔壁房间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瞬间从床上弹起,事情果然如他最担心的那样发生了。
一把推开鹿宁的房门,借着走廊的光,看到她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身体因为噩梦的余悸而瑟瑟发抖。
贺惟快步上前,开启床头灯。
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将她整个拥入怀中。
“没事了,宁宁,只是梦,我在这陪你。”
他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是极致的温柔与耐心。
直到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呼吸逐渐平稳,最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之后的几天,不需要鹿宁再开口请求,贺惟都会提前结束工作,准时敲响她的房门。
他陪伴的位置,也自然而然地从那张窄榻,转移到了她宽敞大床的另一侧。
贺惟恪守着礼节,保持着距离。
但他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安定剂。
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鹿宁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基本稳定,她提出要重返学校。
贺惟亲自送她。
他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接送上下学的日常。
看着鹿宁走入校园,被关心她的同学和朋友们热情包围,脸上重新焕发出青春的光彩,贺惟靠在车边,心中竟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和空落感。
没关系。
他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几个小时而已,很快又能见面。
他试图将这种情绪归结为送小孩去上学,家长不放心,而且有一点点分离焦虑。
但是鹿宁脱离自己的视线,贺惟就觉得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在鹿宁身上。
虽然反复暗示自己都是假的,可忍不住担心。
他坐回车里,处理着邮件,却总是心不在焉。
手机屏幕暗下去不到几秒,又被他按亮,反复确认没有错过任何一条可能来自她的信息。
连鹿宁都察觉到了贺惟最近的不对劲。
尽管在她面前表现得温和耐心,看到她时眼底的愉悦也真实不虚。
但秘书眼下日益浓重的乌青,以及集团内部隐隐流传的“老板最近气压极低、要求严苛到变态”的风声,都让她确信,贺惟的状态很不对劲。
于是,在又一次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时,鹿宁轻声对贺惟说:
“哥哥,下次你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
贺惟无法拒绝鹿宁的关心。
在诊疗室里,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指出了贺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他对鹿宁,存在着极其深刻的双向依赖。
“贺先生,你认为自己是鹿小姐唯一的依靠和守护者,但同时,她也成为了你精神世界的支柱。”
医生分析。
“你认定两人的命运从海上救援那一刻起,就如同纠缠的发丝,再也无法分开。
“这种强烈的联结感,反而让你无法坦然接受她生命里其他自然存在的角色。”
“比如朋友、同学,甚至未来可能的其他社会关系。”
“当她在学校,在你视线之外,享受正常的社交生活时,你就像是一头失去了领地的雄狮。”
“感到与依赖源分离的无助。”
医生看着他,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贺先生,抛开所有外界因素,你喜欢鹿宁小姐吗?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贺惟回答:“是的。”
“那么,为什么没有向她表明心迹?”
贺惟说出自己的考量和犹豫。
十二岁的年龄差距带来的顾虑,自己复杂过往可能对她的玷污,以及害怕改变现状后连“哥哥”的身份都无法维持的恐惧。
他没想到,这些心里话没和朋友说,没有鹿宁说,没和母亲说,最后和心理医生在这里说。
这让他感到一种荒诞的滑稽,却又奇异地轻松了一些。
心理医生听完,给出了最直接的建议。
“不要再幻想等到某个合适的时机做某件事情。”
“有些事情,无法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因为当下就是。”
这次,换鹿宁在外面等了贺惟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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