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傅,我回来了。”
杨芳君再次开口,她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她就这样一直站在钱师傅旁边,大有一种钱师傅不开口,她就一直这样站下去的架势。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缝纫机的声音似乎都刻意放轻了些,房间里其他人的目光,虽然假装还在忙着自己的事,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杨芳君那边。
这无声的静默,比任何时候都让杨芳君感到压力山大。
就在杨芳君以为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准备放弃时,钱师傅带着略显沙哑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像是对小方说,又像是专门跟她说,“小方,你把王科长早上拿来的美拉德小样,给小杨瞅瞅。” 他顿了顿,手里的划粉在纸板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线,接着道,“接下来,你就开始教小杨裁剪布样。”
小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哎!好的,钱师傅!”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向材料架。
钱师傅的话像一道光,瞬间让杨芳君的眼睛亮了起来,杨芳君开心的说道:“钱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
“嗯。”钱师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回应,手里的划粉又开始移动起来,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吩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如果说杨芳君一开始的到来,让样板间有了那种微妙的,带着隔阂的氛围,那此次从广交会回来的杨芳君则是把这种氛围打破了,一种新的,更加真实更加踏实的工作氛围开始重新弥漫开来。
……
另一边,纺织厂食堂正值午间用餐高峰。人声鼎沸中,林晓梅独自端着饭盒,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空位。
“林干事!”
高干事端着饭盒挤到她身边,脸上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正好有话跟你说,走走走,咱们三一起坐。”说着,转头用眼神示意后面的徐明谦,“老徐,你可别跑了。”
当高干事目光打量哪里有空位时,忽然发现陈志远坐在不远处。他眼睛一转,拉着林晓梅就往那边走:“走走走,那边有空位。”
林晓梅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高干事拉到了陈志远桌前。
“陈干事,不介意一起坐吧?”高干事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陈志远对面坐下,还对徐明谦招呼道:“来来来,老徐你坐陈干事边上。”
陈志远抬起头,明显被高干事没来由的热情给愣住了。
林晓梅不想吃饭都要对着这个倒胃口的陈志远,刚想拒绝,高干事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林干事,你可知杨干事又做了一件大事!简直是轰动全厂!”
“杨干事?你是说芳君?”林晓梅一听到自己好闺蜜的名字,下意识的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关切和好奇,“她是不是已经从羊城回来了,她是不是成功?哎呀,你快说啊!” 她此刻脑海里只想热切知道杨芳君的消息。
高干事见成功留住了林晓梅,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仿佛自己掌握了什么独家新闻似的,又瞄了一眼对面的陈志远,开始绘声绘色的说道。
“我不是有个表哥在制衣厂做后勤嘛,消息准保真。”
“哎呀,你就不要再啰嗦了,快点切入正题。”
林晓梅急得原地跺脚。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说!听说杨干事这次去了羊城,给制衣厂成功接了几笔外贸订单,听说订单价值5万美元。”高干事夸张的伸出五个手指。
杨芳君:?请大家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
“天呐!”林晓梅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五万美元?!不愧是芳君!但是……”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这五万美元是多少钱啊?听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
“差不多十万块钱。”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徐明谦语气淡然地补充道:“如果折合成林干事你的工资,林干事起码要工作两百年才能赚到。”
这个具体而震撼的比喻,像一道惊雷在饭桌上炸开。
“咳咳咳……”一旁的陈志远猛地咳嗽起来,显然是被这个直观的对比惊到了。
他连忙捂住嘴巴,掩饰自己的失态,但那双眼睛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巨大的震撼。
林晓梅更是直接呆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十万块钱!她要赚两百年的工资!
“十、十万?!”她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的老天爷……芳君她……她这是给制衣厂里搬回来一座金山啊!”
高干事也倒吸一口凉气,他就光听了个“美元”两个字就激动的要死,没想到经过老徐这么一换算,这简直是要吓死人啊!
高干事咂咂嘴,感叹道:“好家伙!十万!这下杨干事可真是要一战成名了!别说制衣厂了,马上就要轰动咱们整个小县城了!”于是,他看着林晓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林干事,你可得跟杨干事好好说道说道,这么大的喜事,得好好请咱们这些老同事吃顿饭啊!让咱们也沾沾喜气!”
林晓梅是真心为杨芳君感到高兴,笑着说道:“高干事,你放心,我见着芳君,一定把你的原话带到。”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志远忽然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我先走了。”
高干事看着陈志远的背影,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贱贱的问道:“你说这陈志远这么快走了,是不是因为气的坐不住了?”
“你幼不幼稚。”徐明谦有点无语的说道。
“哦~~”这时林晓梅恍然大悟,“原来高干事你是故意在陈志远面前说芳君的事啊。”
高干事有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说的可是事实,可没有添油加醋!不过……”
他故意拖长语调,“咱们芳君妹子也真是太给力了,我现在一想到咱们新书记要是听到咱们芳君妹子的光荣事迹,哈哈……”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期待和看热闹不嫌大的笑容,“哈哈哈,我实在有点等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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