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柳月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指尖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感——梦里,她的流霜剑刺穿了青禾的肩膀,那道熟悉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和前日被她误伤的小师弟肩上的伤口重叠在一起。
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到铜镜前。镜中的人影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瞳孔深处仿佛凝着一团灰雾。昨夜劈开槐树枝的笃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颤抖——她分明控制住了力道,可闭上眼,满是小师弟倒地时惊恐的脸。
“不过是伤了个人,至于吓成这样?”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既不是许峰的沉稳,也不是青禾的清亮,带着点慵懒的嘲弄,像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
柳月猛地转身,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在晃动。窗棂外,残月的光斜斜切进来,在地面割出一道惨白的裂痕。
“谁?”她攥紧拳头,灵力下意识地涌向指尖,却在触及经脉时滞涩了一瞬——那是恐惧引发的阻塞。
“我是谁不重要。”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像是贴着她的后颈,带着点冰凉的气息,“重要的是,你在怕。怕自己像把没鞘的刀,怕哪天收不住手,真的伤到在乎的人。”
柳月的脊背泛起寒意。她确实在怕。白日里许峰的开导像层薄冰,看似稳住了湖面,底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歇——她忘不了赵磊淬毒般的眼神,忘不了杂役弟子们四散奔逃的背影,更忘不了青禾包扎伤口时,那声刻意压低的抽气。
“怕就对了。”那声音轻笑起来,带着种洞悉人心的得意,“力量本就是原罪,你越强,这罪就越重。你以为练那劳什子控制术就能赎罪?别忘了,是你亲手挥出的剑,是你让灵力失控,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是的!”柳月厉声反驳,灵力在体内冲撞,却因心绪激荡而紊乱,铜镜边缘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不是?”那声音陡然尖锐,像冰锥刺向耳膜,“那青禾的伤是假的?小师弟的眼泪是装的?你敢说你夜里没梦见过血流成河?”
柳月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药箱,瓶瓶罐罐摔得粉碎,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像极了那日青禾伤口上敷的草药味。她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像长了钩子,往她脑子里钻:“承认吧,你根本不配拥有力量。你所谓的控制,不过是自欺欺人。哪天你彻底失控,把许峰也伤了,看他还会不会对你笑?”
“住口!”她猛地拔剑,流霜剑的寒光劈开空气,却只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剑身在颤抖,和她的手一样。
“怎么,被我说中了?”那声音又变得懒洋洋的,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其实有个简单的法子——放弃力量。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就不用担惊受怕,不用面对那些恐惧的眼神。你敢吗?”
放弃力量?柳月愣住。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山门外被恶霸抢走干粮,是刚觉醒的灵力救了她;想起师父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力量是用来守护”。可现在,这“守护”的力量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剑。
“不敢吧?”那声音看穿了她的犹豫,“你既渴望变强,又怕力量反噬,既想被人敬畏,又受不了敬畏里的恐惧。你这颗心,早就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了。”
柳月的视线落在墙上的剑痕上,那里的木茬像极了小师弟伤口外翻的皮肉。她突然觉得指尖的流霜剑重逾千斤,剑柄上的纹路硌得手心生疼——这力量,或许真的是她的累赘。
“你看,你心里其实是信我的。”那声音温柔下来,像情人的低语,“我帮你卸下这重担好不好?只要你说一句‘我不要了’,这恼人的力量就会消失,再也没人会用那种眼神看你,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你受伤。”
柳月的呼吸渐渐急促,流霜剑的光芒越来越暗,仿佛在呼应她的动摇。放弃吗?像个普通姑娘那样,去厨房帮张婶择菜,去前山采草药,再也不用握剑,再也不用面对那些躲闪的目光……
“柳月!”
一声断喝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是许峰的声音。
那声音像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柳月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指尖离剑刃只有寸许,流霜剑的寒气正刺得皮肤发麻——她刚才竟想握着剑鞘撞向剑锋,用疼痛逼退力量。
“柳月,开门!”许峰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慌忙收剑回鞘,拉开门时,撞见许峰担忧的眼神。他手里拿着个药包,鼻尖动了动:“怎么这么浓的药味?”
柳月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在碎瓷片上,脚心渗出血珠,却浑然不觉。刚才的幻境太过真实,竟让她忘了疼痛。
“没事,打翻了药箱。”她避开许峰的目光,弯腰去捡碎片,指尖却在颤抖。
许峰按住她的手,从药包里取出药膏:“我刚从青禾那来,他说你昨夜没去换药。”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剑痕上,又扫过她发白的脸,眼神沉了沉,“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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