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把平板递还给助理,站起身时膝盖有些发僵。她看了眼窗外,天刚亮,城市还在雾里。昨晚的舆情数据已经归档,热搜词条被压在第三位,但争议没有消失。她没回复任何评论,也没召开发布会。现在她要做的事不在网上,在片场。
车停在影视基地门口,保安核对身份后放行。她穿过外景地,脚步没停。远处传来喊声,吊臂正在移动,美术组的人围着一座金属结构的建筑模型忙碌。那是生态同盟城市的缩影,银白色模块层层叠叠,像某种机械珊瑚。
她走近时没人注意到她。导演正和摄影指导讨论机位,演员在角落做准备。苏墨站在布景区边缘,低头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页从原着手稿上复印下来的段落。纸角有折痕,是她昨夜反复翻看留下的。
她盯着模型看了十分钟。
模块排列太整齐了。每一块都严丝合缝,角度一致,像是工厂预制的标准件。可原着里写过,这些建筑是“活”的。它们能感知环境变化,自动重组结构,适应地形与气候。这种灵活性体现在外观上——非对称、不规则、带有生长感。
她走过去,拍了下美术组长的肩膀。
“这不是积木拼图。”她说,“它是会动的东西。要让人感觉它昨天还在调整位置。”
美术组长皱眉:“导演想要视觉统一性,太乱会影响镜头表现。”
“那你可以去拍军营。”苏墨说,“我们拍的是废墟里长出来的新文明。”
两人说话的声音引来导演注意。他走过来,手里拿着分镜表。
“苏老师觉得哪里不对?”
“整体逻辑错了。”她拿出复印页,指向一段标注,“你看这里:‘风向改变时,东侧第三模块逆时针旋转十七度,接住坠落的雨水’。这种设计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生存。你们现在的布置,像展览馆展品。”
导演沉默几秒,低头看模型。
“你是说……要打破秩序感?”
“不是打破。”苏墨说,“是要让它看起来本来就不该有序。这些模块之间应该有错位,有轻微倾斜,甚至部分表面要有刮痕和修补痕迹。它们不是新造的,是拼出来的。”
导演看向摄影指导。对方点头:“光影层次会更丰富,拍特写更有质感。”
“那就改。”导演下令,“拆掉重搭,先调三组模块试试效果。”
苏墨没停下。她绕到拍摄区另一侧,看到演员陈屿正在候场。他穿着凌澈的初登场服装——灰绿色防护服,肩部磨损明显。工作人员给他整理头盔带。
“第一场怎么走?”她问副导演。
“凌澈进入废弃观测站,寻找能源核心。原计划两分钟长镜头,从外景推进到内部。”
她点头,走到监视器后站定。
开机后,陈屿从残破的金属门进入,脚步稳定,视线平扫四周,动作流畅。摄影机跟拍,画面干净利落。
苏墨按下暂停键。
“卡。”
所有人都看向她。
“你刚才走得像巡视领地。”她对陈屿说,“但凌澈不是来检查设备的,他是逃亡者。他每一步都在防备陷阱。”
她走到拍摄区中央,站到刚才的位置。“你看那边墙角。”她指向一处阴影,“你觉得那里可能藏着什么?”
陈屿看着她。
“爆炸装置,或者监控探头。”她说,“他三年前在这里失去队友,他知道这个地方会杀人。”
她开始走。脚步微滞,右脚落地比左脚轻;视线不断扫向天花板裂缝和通风口;左手无意识碰了下左臂旧伤位置,又迅速收回。
“他的身体记得危险。”她说,“不是靠台词提醒,是靠习惯。”
陈屿没说话,重新站回起点。
导演看着分镜表:“这些细节剧本没写。”
“那就补。”苏墨说,“真实不在台词里,在呼吸之间。”
第二次拍摄开始。
这一次,陈屿的脚步变了。他进门时先蹲低,观察地面是否有触发线;走过通道时贴着墙,手指始终靠近腰间工具包;经过塌方区域时,抬头看了三秒才通过。
监视器画面静止在某个瞬间——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因为头顶传来金属松动的响声。
“就这个感觉。”导演低声说,“保留。”
苏墨没回应。她打开笔记本,记下一条:**增加环境威胁反馈机制,让角色行为与空间互动形成闭环**。
中午前,布景完成调整。三组模块被重新组装,呈现轻微错位状态,部分接缝处露出内部管线,墙面投影增加了缓慢流动的生物脉络纹理。
苏墨召集主创短会。
她没讲道理,只播放了一段视频。画面粗糙,是手绘动画,线条简单。一片废墟中,微光浮现,一个小型机械体缓缓靠近蜷缩在地的人影。尾部投射出模糊的家园影像,声音很轻:“你还活着。”
“这是星芽第一次出现的设计稿。”她说,“我当时画这个,是因为想知道,如果一个人在末日活了十年,谁还能让他相信温暖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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